第八十四章 王府
到了淮南王府，苻生将周媛交给管家后，便不知所踪。
沐浴更衣后，周媛独自坐在院中晾晒头发。她一直在想今日自己看到的那个身影，当时她以为，那是谢玄。但她又不敢肯定，毕竟苻生几乎是日夜兼程，又走了许多近路，才这么快回到长安的。谢玄对这里不熟，加上他还要经过秦国路上的那些关卡重重盘问，又怎么可能赶在苻生前面来到秦国？
“周家女郎。”苻敏推开院门进来，看到周媛正在出神，他笑道：“女郎在这里还习惯吗？”
“还好。”周媛一面回答，一面握着头发欠了欠身，算是见礼。
和建康的那些依山靠水而建的园林式贵族宅院不同，淮南王府具有明显的北方特色。占地很大，楼台屋宇建造的威严工整，但对周媛来说，却少了些清丽灵动，格局显得很粗犷。且不说她住惯了建康，一时半会难以适应长安的生活。单是半囚禁似得客居在此，就已经令她很想早一日解脱了。
周媛想起今日遇到的苻方等人，她试探的问道：“今日那些人都是淮南王的兄弟吗？”
“有两个是殿下的亲兄弟，还有一位是堂弟。”苻敏在周媛旁边的胡榻上坐下，道：“女郎安心住在这里，他们虽然不算太友善，但还不至于敢闯到淮南王府来闹事。”
“你们淮南王平日不跟他们来往吗？”
苻敏笑道：“毕竟是兄弟，来往总是少不了的。但敏敢跟女郎保证，若有人对女郎不利，殿下一定会保护女郎的，今日的事就是明证。”
周媛很早就看出苻生是要带自己到长安，她原先一直觉得奇怪，苻生捉自己是为了引出谢玄，为何他不仅没有将自己绑到阵前逼谢玄弃械投降，反而将自己带走？但一进入秦国，见到苻方等人之后，她立刻就明白了，秦国皇族权贵中一定有许多人反对他继任太子。他的太子之位目前还处在动荡之中，根本无法在大晋停留太久。而引谢玄来秦国，不论从哪方面来说，都对他更加有利。
先前若是苻生没有出手阻止，苻方那一掌就打到自己面上了，这一点周媛还是知道的。但在她看来，苻生那么做很大程度上只是为了像苻方示威，是为了告诉苻方——他无权处置苻生的人。
但苻敏是苻生的头号心腹苻敏，周媛自然不会傻到在他面前如此说。
苻敏却看出周媛的想法，他笑了一下，道：“女郎想来是不同意敏之所言，但殿下绝不是女郎想的那样，敏自小跟在殿下身边，深知殿下为人。殿下十三岁便开始上阵杀敌，胜多负少，但他每一场仗都是用血汗拼下来了，赢的光明磊落。”
“淮南王的威名自然听过，不过——”后面的话周媛没有说，不过苻生若真有苻敏说的这么好，就不会将捉自己来威胁谢玄了。耍这种阴险手段，又怎么会光明磊落的人。
苻敏敛了笑，神情有些落寞的低声道：“殿下从前绝不会这么做。”
看他的样子，这中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这事关系到自己，周媛当然不会放过，她立刻问道：“那他现在为何会这么做？”
苻敏不再说下去，他打哈哈道：“太子薨殁去世对殿下的打击太大，女郎担待一些罢。”
苻苌和苻生同为皇后强氏所生，两人关系又很亲近，苻敏说因为苻苌的死苻生才变成这样也合情合理。但不知为何，周媛却觉得他似乎还有话没有说。她追问道：“难道没有别的原因了？”
苻敏还没回答，突然有人吱呀一声推开院门，高声道：“美人儿，本王来看你了。”
两人同时向门口望去。苻敏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头，站起来躬了躬身，道：“高阳王。”
周媛认出来人是那个苻方。
高阳王苻方一看到周媛，一双眼睛便几乎黏在她身上，他走近周媛，露出不正经的笑，口中道：“阿兄真是好艳福哇。”
“怪不得阿兄不让本王打你，若是本王早知道你是这么一个大美人儿，本王也下不了手”他伸手在周媛脸上刮了一把，调笑道：“美人儿，你可不要生本王的气呦。”
周媛退了一步，忍怒道：“请殿下自重。”
她看了眼苻敏，方才他还跟自己说什么苻方不敢闯到淮南王府来闹事和苻生一定会保护自己的鬼话，他话音才落而已，这苻方就已经闯进来了。
苻敏给周媛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进房去，然后问苻方：“高阳王殿下可是和我们殿下一道来的吗？”
苻方一把拖住周媛，不让她走，笑道：“美人儿，你害羞甚么。”
碍于身份，苻敏不能直接对苻方动武，但他堂堂淮南王的第一侍卫可不会怕苻方，他使了个巧劲儿，将周媛拉开。然后正色道：“殿下眼下不在府里，还请高阳王殿下改日再来。”
“大胆苻敏，别以为本王那个阿兄高看你一眼，赏你个苻姓，你就真以为可以和我们皇家平起平坐了。”苻方恼怒地吼道：“告诉你，本王要杀你不过就是抬抬手指头的事儿！”
“本王听见，有人要杀苻敏？”苻生冰冷的声音出现在门口。
听到他的声音，周媛没来由的松了一口气，或许是因为她下意识里已经认定苻生可以对付得了苻方。她担心苻敏真激怒了苻方，惹来杀身之祸，他是这里唯一对周媛好的人，周媛不希望他有事。
苻方见苻生回来，立刻道：“阿兄你来得正好，苻敏蔑视本王，理当予以重罚。”
“哦？”苻生看着苻敏，不紧不慢地问道：“有这回事？”
听苻方红口白牙诬告苻敏，原本已经向房内走去的周媛折返了回来，她走到苻生对面，争辩道：“分明是你闯入后院，举止无状在先，苻敏只是恪尽职守，况且他一直对你很尊敬，没有任何逾越之处。”
苻生转头看苻方。
苻方一面靠近周媛，一面不屑地嗤道：“这女子来路不明，她的话也能当真？”
苻生向前两步，有意无意的用身子挡住周媛，冷笑道：“那你为何在这后院之中？本王似乎没有邀你来。”
苻方理屈，他张了张口，转移目标道：“先前阿兄你不听父皇所言，执意要去晋国，口口声声说要为太子报仇。可为何你不仅没杀谢玄，反而还带了个女子回来？”
“高阳王，这位女郎乃汝南周氏之嫡女，晋国皇帝表妹，而且她还是那谢玄的意中人，只要有她在，那谢玄一定会自……”
“苻敏，”苻生打断了他的话，冷声对苻方说道：“本王自有打算，不需要向你交代。”
他说完转身向外走去，并吩咐苻敏：“请高阳王到前厅来。”
苻方看自己讨不了好，只得在苻敏的注视下离开，他边走边回头看周媛，同时阴阳怪气地拉长音调道：“哦，原来她是个俘虏，那为何阿兄将她好好的养在府里？这种人，不是该投到监牢，大刑伺候么？”
周媛听见苻敏对他解释道：“周家女郎只是我们的人质，不算俘虏，而且她不过是一个不问世事的弱女子，又何必对她下毒手。”
苻方哼道：“那最少也要将她送到宫中，听从父皇发落。”
走在最前面的苻生似乎忍无可忍，他粗暴地打断苻方的话，高声喝道：“人是本王捉来的，本王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少在这里指手画脚！”
几个人的声音渐渐远了，苻方似乎还说了些什么，周媛已经完全听不清了。
第二日用完早饭，周媛打听到苻生进了宫，便在淮南王府中四处走动，想熟悉一下环境，为将来逃离这里做准备。
管家指派了几名侍女侍奉她，除了针线扫洒之类的侍女之外，还有一名贴身侍女，名唤竹儿。竹儿陪她走了一阵子，终于忍不住问道：“女郎是不是在找什么？”
“没有，我从前住在建康，从来没见过北方的宅院，有些好奇。”周媛温和的笑道：“你若累了，可以先到前边亭子歇一歇。”
她知道这侍女不仅来被派来侍奉自己的，同时也是替苻生监视自己，所以言语非常注意。
竹儿忙摆手道：“不不，婢子不累。”
两人走到二门的时候，迎面碰到了苻生。周媛愣了愣，没想到他这么早就回来了。
他身侧是那个高阳王苻方，而走在苻方身边的那个少年，入城时周媛曾见过一面，正是昨日出言阻止苻方闹事的那个皂衣少年。
周媛当时听到苻方唤他坚头，大概是他的小字。这少年样子很英朗，气质内敛，有大将之风。眼神也不似苻方那般下作，只是他眼中却隐隐透着一股极为要强的劲头，周媛提醒自己，不宜接近这少年。
苻方一看见周媛就凑了上来，笑嘻嘻的说道：“美人儿，这么巧，莫非你知道本王要来，便特意来这里等本王？”
说着便伸头要亲周媛。
苻生拉开苻方，周媛趁机躲开他，她为了落苻方面子，故作惊讶地问道：“高阳王忘了这里是淮南王府么？我就是等也是等淮南王呀。”
听到这话，苻生不由看向周媛。
苻方拖长音调哦了一声，不怀好意地对苻生说：“阿兄还说和她没关系，人家都说在等你了。”
苻生没出声，他深深地看了周媛一眼，率先往前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