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夜会

第八章 夜会

更鼓敲了三下,夜已经很深了。

周媛伸了伸懒腰,自语道:“看来今日无事了?”

“女郎看看,兰儿没说错吧?”兰儿笑着服侍她歇息。

周媛看了她一眼,未置一词。谁知才上了塌,忽听房门吱呀一响,接着便听见有人跌跌撞撞地进了房。

守在外间的马头急匆匆走来,禀道:“女郎,是阿奴。”

一旁的兰儿如听见甚么噩耗似的面色骤白,她忙又服侍周媛下榻。

周媛汲了木屐走到外间,示意马头先去门口守着,别让人靠近。

阿奴一见周媛,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再也站不住,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她簌簌发抖,面上没有一丝血色,表情活像见鬼了一般惊恐。

周媛为她斟了一杯酒,看着她全都饮下,才问道:“她还没回来?”

在酒的作用下,阿奴勉强恢复了一些神智,她怕冷似的收紧双臂,点头道:“婢子等到她离开了才回来的,不过婢子抄了小路,所以赶在她前面。”

“真的是她?”周媛慢慢地低声道。

被周媛的镇定感染,阿奴也冷静了许多。她深吸了口气,望着周媛的眼睛答道:“是,婢子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绝不会有错。”

周媛两手交握,定定地望着坐榻旁那盏烛火,谁也不知她在想什么,也没有人敢问。

半晌,啪地一声,灯芯猛然炸裂出一小团灯花。周媛从沉思中醒来,拿下灯罩用金簪剔拨了拨,沉声道:“把你看到的,听到的都说出来。”

在周媛陷入沉思的这段时间,阿奴已经组织好了语言,她流畅地叙述道:“婢子得了女郎的吩咐,便特别留意陵儿阿姐。头几日都无事,直到方才,陵儿阿姐以为婢子睡下了,才出了门。婢子悄悄跟着她,见她尽挑僻静又没有巡夜侍卫的路走,这样一直跟着她走到府西角莲池后菡萏亭,她在那里等了好一会儿小夫人刘氏才到。”

兰儿正在收拾桌案,她疑道:“那菡萏亭周围极僻静空旷,并无遮挡之处,你便是远远瞧见了陵儿与刘氏在内,又如何能听见她们说话?”

“不瞒兰儿阿姐,阿奴少时曾随兄长习武,会一点功夫。当时阿奴趁她们不注意,跃到亭子顶上,这才听到她们的对话。”说到这儿阿奴打了个寒噤:“原来她们竟一直在给女郎下药。”

“你听真了?”周媛神色攸地冷峻起来,她原以为现在的陵儿至多也就是向刘氏透露些自己的事情,万没想到陵儿竟会对自己下药。

“婢子亲耳听那刘氏吩咐陵儿,让她暂且把药停了,还说女郎这阵子性情大变,可能就是用药过多所致。”

兰儿手一颤,碰倒了桌案上的青玉酒杯。酒杯咕噜咕噜往案边滚去,她却恍若不知。

“当心些。”周媛按住酒杯,沉声道。

那刘氏让陵儿暂停给自己下药,应该是因为自己帮珣儿争取嗣子之位的缘故吧?她望着窗外那深深的夜色,不由暗自庆幸。幸好自己对陵儿起了疑,没有将做梦之事告诉她,刘氏才会把自己的变化跟药物联系在一起,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兰儿猛然捉住阿奴的手,颤声道:“下得甚么药,下了多久?可有性命之忧?”

阿奴一脸歉意:“阿奴不知,她们不曾提及。”

周媛笑道:“傻兰儿,若有性命之忧,我还能好端端坐在这里吗?”

兰儿心下一松,竟一下坐到地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喃喃自语道:“这怎么可能,陵儿她怎么会害女郎?”

即使之前周媛已经做过一些暗示,兰儿还是无法相信陵儿会对自家女郎做出这种事。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周媛徐徐吐出一口浊气,道:“不过是刘氏能给她想要的东西罢了。”

“女郎对她这么好,她还有甚么不满足?”兰儿实在不能接受,她们两都是打小就被夫人拨来侍奉周媛的,说是主仆,倒不如说更像姐妹。就算陵儿真为了某种利益跟刘氏勾结在一起,兰儿还是不信她会害周媛。

她一跺脚:“这一定是个误会,我去找她,让她跟女郎解释清楚。”

“她还在回来的路上,你此刻去,只能扑空。”周媛摇摇头,“也罢,咱们就去她房里等她。待见了她,你不要开口,只注意她的神色便知。”

三人到了陵儿房中,果然没见到人,兰儿要点灯,周媛不让。三个人就这么静静夫人在黑暗中坐着,等待着。

大约过了有一刻,陵儿才从外面回来。

她蹑手蹑脚的走到自己床前,正要躺上去。黑暗中周媛的声音忽然响起:“陵儿,这么晚你去哪儿了?”

阿奴适时燃起蜡烛。

陵儿脊背一僵,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般一动不动。半晌,她才转过身,面上浮着一缕勉强至极的笑容说道:“女郎,您怎么在这儿?”

“阿奴半夜醒来发现陵儿阿姐不见了,怕会出事,所以就禀报了女郎。”阿奴瞥见兰儿想开口,急忙道:“阿姐去哪儿了?这么久才回来,女郎很担心你呢。要是阿姐再不回来,女郎就要着人去找阿姐了。”

“陵儿去如厕了,后来见夜风凉爽,便在府里随便走了走。”陵儿惭愧地垂下头,轻声道:“不想竟连累阿奴妹妹,还惊动了女郎。”

周媛凝视着陵儿,淡淡一笑:“你倒是风雅,只是若碰上巡夜侍卫,给当贼人抓了便太煞风景了,下次还是先跟张永说一声。”

张永是阿奴的兄长,也是周媛新提拔的侍卫队长。周媛这话几乎是点明了她在怀疑陵儿,因为心中有鬼的人,才会大半夜出院子,还不跟侍卫队长报备。

陵儿一愣,昏黄的烛光映得她脸色惨然,她咬了咬唇,仍强笑着应道:“女郎说得是,陵儿以后一定注意。这次陵儿走的不远,并未碰见巡夜侍卫。”

兰儿瞪着她,冷笑道:“你真的只是随便走走?”

“女郎,兰儿这是怎么了?连我都不相信了?”

“她也是担心你。”周媛深深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已经给过陵儿机会了,既然她不愿抓住,那之后就怨不得人了。

“女郎,陵儿送您回去。”陵儿殷勤地扶住周媛的手臂。

周媛摆手道:“你们歇着吧,兰儿陪我回去。”

兰儿还要再追问陵儿,周媛强拉着她出了门。

“女郎为何不让兰儿当面问个清楚?”兰儿不甘地说道,“陵儿已经起了疑心,女郎难道不怕她们惊慌之下铤而走险吗?”

周媛但笑不语。

她不是不能直接绑了陵儿严加逼问,使她供出刘氏,只是那刘氏若拖延着不承认,再想法子害死陵儿,给自己来个死无对证,岂不是弄巧成拙?不如像现在这样打草惊蛇。人越着急越容易出岔子,只要陵儿忍不住去找刘氏,到时候自己就可以抓她们个现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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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朝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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