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暗潮

第九十章 暗潮

周媛眼下的处境算是又回到了原点,从街市回来后,苻生竟让她在书房侍候茶水。

经过这一阵子的相处,周媛深知苻生这人性情偏执,喜怒无常,什么都做得出来。如果不顺应他的安排,他定然会做出更加恶劣的行径来逼迫自己,所以便应了他的要求。好在苻生每日大多数时间都不在府里,她也不必每日都去书房。

这一日,恰值苻生休沐,周媛早起用过造访,便去往书房。

长安的气温比建康低许多,不过才到初冬时节,夜间便开始上冻。特别是昨日又下了一场雨,天气更是又冷上十分。树底下,以及院中坑洼的地方都积了不少雨水。清晨若是在院中说话,一张口已经能呵出白气来了。周媛自小长在建康,从不知冬日来的这么早,这是她生平遇过的最冷的一个冬天。太子府的人还穿着薄薄的夹棉袍子,在南方长大的周媛就已经披上了裘衣。

白日一到,院中上冻的地面开始解冻,昨日那些聚积了的雨水的低洼处变得泥泞不堪。周媛低着头,一手攥着裘衣的领口,一手拎着及地长裙,小心的躲过泥泞处。

竹儿拎了一陶壶热水,从院子外面进来,看到周媛如此,她忙叫过在院中打扫的一名侍女,将陶壶交给她,然后殷勤的赶到周媛跟前,笑道:“女郎这是要去太子那里吗?”

因为她走的太快,一脚踏过泥泞的水洼地,将周媛的裙角溅上好几个黑点。周媛皱眉看了看自己的裙角,竹儿哎呀一声,连忙谢罪不迭,又对周媛说:“婢子服侍女郎换件衣裳再出去吧。”

周媛看了竹儿一眼,见她焦急,便笑道:“不碍事,太子的脾气你也知道,我还是早些过去得好。”

竹儿脸色难看,她本想说动周媛带她一起去苻生那里,没想到却弄出了这样的事故。苻生这人并不怎么在意他自己的衣着,但他对待在他身边的人要求很严。若被他看见周媛身上的泥点,发起火来,周媛再将自己供出来就坏事了。她的眼睛里透着惊慌,她颤声恳求道:“女郎还是换一换吧。”

周媛知道她刚才打得什么主意,更明白她现在在害怕些什么。竹儿想攀上苻生,她是很乐意顺水推舟的。他身边若多了几个女人,或许他的注意力就会从自己和谢玄身上分散一些了。

她安慰道:“放心,若太子有什么责罚,我一力承担便是。”

竹儿咬了咬唇,她不敢再提让周媛带她去见苻生的事,只是低声道:“多谢女郎。”

周媛安抚地对她笑了笑,

门外苻生的侍卫已经在等她了,只要出了院门,就必定有侍卫跟着。她入了太子府这么久,苻生对她的监视不仅没有放松,反而因为那个疑似谢玄的背影而愈加严密了。

苻生的书房装饰的非常简单,地上铺着莲花织锦地毯,离门不远处陈着一只金质兽形三足香炉,之后有一张大大的书案,书案上堆放着许多奏折、兵书和文房用具;旁边摆放着几张坐榻和胡床,再后面是一扇木雕金漆屏风。屏风后面周媛从来没有去过,所以不知道里间的摆设如何。

从寒风料峭的院中进到书房,周媛顿时觉得周身一暖。书房中燃着香炉,袅袅烟雾在香炉上方升腾着,散发出丝丝暖意和香气。香气中带着一丝辛辣,这种香料周媛从前没有遇到过,大概是他们这里特有的。

周媛将手搁在香炉上方,搓了搓冰冷的双手,捂住两颊。她随意的往苻生的书案处扫了一眼,然后便看到沈长茂坐在苻生旁边的胡床上。一般苻生处理公务时并不喜欢被人打搅,所以周媛进来也不必跟他说话,只要保持安静,同时在苻生需要她端茶倒水的时候能随叫随到就可以了,所以她刚进来时才没有注意到房中还有别的人。

他们两人声音压得很低,站在周媛这个距离根本听不到声音。看起来他们俩像是在商讨什么要事。周媛心里觉得奇怪,里面有人,为何外面的守卫没有拦住自己呢。

苻生和沈长茂察觉到周媛的到来,收了声,同时望向她。

平日苻生回府后,都是在这里处理公务,如果有大臣造访,苻生便会让周媛先行回避。周媛对他们商议的事情并不感兴趣,也知道苻生一直不愿让自己了解秦国的事情,所以遇到这种情况,她也会主动离开。这次也一样,周媛眼睛眨了眨,寻了一个借口,说:“我去让她们给太子准备茶水。”

“慢着。”苻生和沈长茂对视了一眼,突然叫住她。

周媛疑惑的转身看苻生,这时候,沈长茂从胡床上站了起来,他走到周媛跟前,非常真诚地说:“长茂自知从前罪过深重,对不起女郎,今日当着太子的面,长茂向女郎赔罪了。”

说完他整理衣袍,端端正正的向周媛行了一个大礼。

沈长茂这是吃错了什么药?竟会向自己认错!周媛心中直犯嘀咕。她将眼神投向后方端坐在书案前的苻生,却看到苻生面上没有一丝意外,一副在等周媛回答的神情。周媛立刻就明白了,沈长茂之所以会来这么一出,显然是他和苻生两个人事先说好的。

周媛撇了撇嘴,她才不相信这个沈长茂真的会转了性,更不相信他有胆子在苻生面前承认他对自己做过的事。他这是怕苻生发现他在利用苻生,才做出这样的举动来掩饰吧?想到这儿,周媛故做不知地问道:“不知郎君是为了何事赔罪?”

沈长茂叹了口气,自责地说道:“此事本不该再当着女郎的面提起,可是想到当日我兄长曾对女郎做出那样令人不齿的事,长茂心中实在深感不安,不吐不快。”

周媛扬起眉头,问道:”你兄长死了,你不怪我?“

“原本长茂也恨过女郎,但后来长茂想通了,兄长的死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怨不得旁人。说起来这件事上长茂也有错,都怪长茂没能拦下兄长冒犯女郎,让女郎受了委屈,都是长茂的不是啊。”沈长茂的语气越发真诚,面上的神情也极为诚恳。

周媛冷笑道:“说什么没拦住,以为我聋了吗?当时我听得很清楚,明明就是你怂恿沈赤黔那么做的。”

沈长茂一愣,随即无奈的看向苻生。

苻生示意他稍安勿躁,出言劝告道:“本太子知道你和长茂之间有些误会,长茂这样一个顶天立地的将军都能放下尊严来,如此有诚意来求见你,希望能和你将这个误会解除,你还有什么好计较的?”说着他的语气便激昂起来,指责道:“若真是他的错,他又怎么会不认。倒是你这女子,不识好歹,不辨是非,只知一味怪罪于人。”

周媛听他一连串的说了这么多自己的不是,心中冷笑不已。她守礼地屈了屈膝,慢吞吞地说:“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请太子殿下让我们自己来处理。”

苻生一窒,没想到自己一开口便碰了一个软钉子,他一甩衣袖,冷哼道:“若不是长茂一定要来,本太子才不会理这等闲事。”

沈长茂一听见苻生提到自己,立刻见缝插针的一揖到底,面上带着自责的表情,说:“请女郎原谅。”

他的戏倒是做的十足,听起来也是十二分真诚,但周媛又不是第一日认识他,当日他狠毒的表现已经让周媛记忆犹新,况且那日他送苻生到自己房间,临走时所说的话和他自己媛恨之入骨的样子,周媛可没有这么快就忘记。

这边周媛还在考虑自己该如何应对,那边苻生却已经在催促周媛了,他说:“此事是是长茂兄长犯下的错,本就与长茂无干。况且他如此诚恳的道歉,你就原谅他一回又如何?”

周媛心知苻生受了沈长茂的蒙蔽,但看起来他来秦国的这几个月,已经获得了苻生的信任,自己再坚持下去只能让苻生更加肯定自己误会了沈长茂。若她现在不接受沈长茂的道歉,只怕苻生不会罢休。而且他已经知道自己想对付沈长茂,这一局自己已经失去优势了,不如先应付住他。想到这儿,周媛叹了口气,说:“我可以试着去原谅沈长茂,不过还不能这么快就完全放下以前的事,我需要时间。”

这个答案虽然不是预期,但总比周媛丝毫不松口的好,于是苻生神色和缓了一些,不再逼周媛。他看着沈长茂,抬高语调,道:“长茂?”

沈长茂忙拱手道:“属下明白,周家女郎肯试着原谅属下,属下已经很满足了。”

苻生点点头,挥手道:“如此甚好,你先去忙罢。”

沈长茂恭敬的躬身告退,在抬头的一瞬间,他飞快的用眼角扫了周媛一眼。

苻生看到周媛衣角的泥点,眉头一皱,道:“下次不许穿脏了的衣裳来见本太子。”

周媛顺从的应了声好,苻生不耐的摆手道:“出去。”

这时沈长茂抬起头,周媛清楚的看到,他的嘴角,带着一丝得逞的笑意。她知道,沈长茂绝对不会放弃,上次设计自己和苻生没有成功,下次他一定会使出别的招数来对付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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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朝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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