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认清

第九十五章 认清

冰冷的空气和暖暖的呼吸同时在周媛耳边共存,她向后撤了撤身子,看着苻生的眼睛,没有接话。在苻生眼中,她看到一种光芒,那是残忍嗜杀之光。

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周媛就曾从他的眼中看到过。

看到周媛躲避自己,苻生再次贴近周媛,他的声调冷了下来,低沉地问道:“孤如此处置沈长茂,你不赞成?”

尾音上挑,带着不满和一丝隐藏的威严。似乎周媛若不认同他,便是不知好歹。

周媛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我只是没想到,沈长茂会死得这么容易。”

她对苻生的残忍感到心悸,虽然已经见识过,但再一次发生这样的事,她还是有些无法接受。无关他杀的人是谁,而是他对待杀人的态度。

周媛将目光转向院中,她看到一个乌衣侍从自观景楼下面的房间中出来,手中捧着一只木匣,快步走到苻敏身边。

苻敏接过木匣,打开来,利落的用刀尖从雪地里挑起沈长茂的头颅,甩入木匣之中。

周媛清楚的看到,那颗带着黑色小冠的头颅上还有未流干的鲜血,随着苻敏的动作,鲜血如同一道弧线般从空中滑落。

苻敏合上木匣,向观景楼走来。

他一走开,院中立刻又有几名侍者出现,有人利落的抬起尸身离开;有人留下来清扫血迹。因为有积雪垫在下面,血并没有渗透到地面,他们很快就那些血迹连同积雪一道清理干净,不留一丝痕迹。

大雪依旧在下飘洒着,只需再过了一会儿,那清扫一空的院落中必将再次被积雪覆盖。若不是亲眼所见,没有人会想到,方才那里曾发生过一场杀戮。

周媛恍然间如同被一只大棒打醒,她清醒的意识到,身旁这个男子,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野兽。或许在他眼里,人命本来就算不得什么。如果自己有什么地方让他感到不满,说不定他一样会把自己杀掉。昨日自己还想着要留下来设法让他放弃杀谢玄,如今看来那个想法是多么天真和可笑。周媛暗下决心,一有机会就要离开这里,至于谢玄,自己离开后再和他一起想办法。

在周媛的记忆中,苻生坐上帝位之后,似乎很是大肆杀戮了一番,许多重臣武将都被他杀掉了。她突然想起来,那个被高阳王苻方称作坚头的少年,大概就是苻坚了。苻坚和苻生是堂兄弟,他一直对苻生的帝位虎视眈眈,以周媛对苻坚的观察来看,他不会安心屈居苻生之下,长长久久的做一个下臣。只怕苻生一登临帝位,他们国内便要乱上很久。到那时他哪还有精力去对付谢玄。

苻敏回到观景台,手中托着那只木匣,走到苻生跟前。木匣边缘有些微凝固的血迹,苻敏打开木匣,双手奉给苻生,道:“请殿下验明。”

木匣一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瞬时在冷冽的空气飘散开来。周媛下意识的掩住口鼻,饶是如此,她还是清楚的闻到那浓重的血腥味。

苻生只看了一眼,便示意苻敏拿给周媛看。

大概是刚砍下不久的原因,沈长茂的面色还如同活着时一样自然,面颊甚至有被寒风吹过形成的淡淡红润。只是那双眼睛瞪的大大地,几乎凸出来,里面还残留着他的不甘和愤怒。

周媛捂着嘴巴别开头,她觉得再看下去,自己一定会吐出来。她探头向外,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后,才慢慢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苍白着脸对苻生道出自己的疑问:“我一直以为你对沈长茂信任有加,怎么会这么快就对他动手?”

她明白今日苻生叫自己来这里,根本不是像他之前所说的是让自己来观雪,而是让自己亲眼看着他杀死沈长茂。可即使因为知道自己才是救了他的那个人,而对沈长茂产生怀疑,也不至于如此心急的将他杀掉啊。

苻生听了周媛的问话,不屑一顾地冷哼道:“沈长茂胆敢欺骗孤,妄想利用孤为他报仇,又多次试图对你不利,孤早就想除掉他了。”

“他曾是晋国武将,你留着他,可以慢慢问他晋军的情况。”周媛揉了揉鼻子,继续说道:“他还要很多用处,不一定非死不可,最起码,不是现在。”

看周媛一副无法忍受的模样,苻生令人将头颅拿出去,尔后对她说:“上次沈长茂求孤代为说项,请求你的原谅,孤不想被他识破想法,所以才将计就计,并不是真得要你原谅他。他趁孤酒醉,将孤送到你房中,难道你以为孤真的那么蠢,连他用的什么计都看不透?他做得那些事,又有哪一件值得孤留着他的性命?”

原来之前他所做出的信任沈长茂的种种举动都是假装的,周媛莫名打了一个冷颤,苻生是个武将,他熟读孙子兵法,更是将兵者诡道用的出神入化。她愣怔的看着苻生,心中暗自思量,不知他这个人到底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一旁的苻敏将袖中的玉壶取出,问苻生:“殿下,这个玉壶要如何处置?”

苻生望都没望一眼,厌恶地皱了皱眉头,毫不犹豫地吩咐道:“扔了。”

苻敏得了命令,转身将玉壶交给身旁的侍从,叫他将玉壶带下去。

看着那侍从快要消失在阶梯处,苻生突然叫住他道:“拿回来。”

侍从急忙折返回来,跪在地上,双手将玉壶举过头顶道:“请殿下查看。”

苻生思忖了一下,侧头对周媛说道:“这个是沈长茂送给你的东西,理应交由你来处置。若是你想留下它,尽可留着,孤不会阻你。”

周媛虽然很好奇那玉壶是不是像沈长茂说的那样神奇,但她可不想接受沈长茂的东西,而且是在他死了之后。因此她只是看了眼玉壶,便立刻摇头道:“我不要,你让他拿下去吧。”

侍从拿走玉壶,苻生站起身来拍了拍手,说:“孤还要处理公务,就不陪你了。”

这个地方还残留着沈长茂的血的味道,周媛如何还能待得下去。她看苻生走了,随即也让人送自己回去。只是她不知道,那个小小的玉壶却很快就给她带来了一场挥之不去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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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朝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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