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6 章 生物链

时间就是金钱,二组导演深知这个道理。所以他没有继续纠结魏帆好不好用，而是赶紧把预定的内容拍完——好不容易找到这个军训的学校，绝不能错过一分一秒！

所以哪怕魏帆在试镜时被预定为“男主角备选”,但梁平也给二组导演透过底,让他来试一试这人到底能不能用。

二组导演心里清楚，要是非魏帆不可,梁平就亲自来了，既然交给他,就说明这人可用不可用在两可之间。他要是黑心一点就可以暗示魏帆上供了。

不过二组导演的眼界没那么浅，一个魏帆能榨出多少油水来？他跟紧梁导，日后前程大大的。

所以,梁导在看完魏帆的素材后枯萎的心,在看其他素材时慢慢又被治愈了，对二组导演的赏识之心是几何倍的往上升啊。

——二组开组没浪费啊。二组导演，确实可用。

二组导演除了拍了许多用来垫场的校园片段之外——校园教学楼的一角啊,远处学生朦胧的身影啊，校园中真实的打闹噪音啊,等等。

他把重点还是放在了送来的那五个人身上。除了魏帆，其他人做为无名配名，表演得都不错。

首先是军艺小哥,他身上的军人气质是最真实的，穿着军训服站在操场一角,随便一拍都像军训班长。

而且他很习惯镜头了,被镜头对着不焦不燥，让他不说话站半小时，人家能一动不动的站着，要不是眨眼了,真跟雕像似的。

二组导演就喜欢这种好配合的演员，私心给他拍了好几个独角镜头，比如站在旗杆前的，站在操场门口的，取景站正中间的，背后是学生方阵，效果都很帅气。

第二个是游泳小哥，他本来已经预定要演学生了，但他的后背太有力量了，二组导演让他换上教官的军训服，特意从背光处拍了他的背影，从腰上摇上去，蜂腰宽肩，视觉效果一流的好。

另外两个预定是替身的武生则是贡献了打斗，学生们嘻笑着坐一圈，中间两个教官教授军体拳，先打给同学们看一看。

武生打起来要好看，但拳脚并不是没有力量的，这两个武生不拍脸，只拍身形，拳来脚往，干净利落，单独拍特写时也能做到一拳一脚都跟复制出来的一样。

这个剧组没有请武术指导——这绝对是个疏忽。不过就一场，还是不看脸的，不是主角的配角戏，不请武指也不算大错，甚至可以说是省钱的精明之举。

但是，武术打斗拍出来有好看的，也有特别难看的。

二组导演在看拍摄计划时才发现这里一个大坑！幸好他跟过《武王传》，对怎么拍拳脚画面是有一点经验的。

而最庆幸的是这两个武生打得好看。

二组导演都担心这一场教学打斗的戏要砸，成功拍完后，他还给两个武生请了咖啡，以表心意。

毕竟说是不重要的戏，但拍不好绝对是他的锅没跑。

最后魏帆也被用上了，不过只拍远景。

学生站军姿，教官陪站。

这个学校军训没请真的武警军官，而是由老师担任教官。这也方便剧组安排。

二组导演就把这五个人，按高低排好，每人站一个学生方阵前，陪学生一起站军姿，以教官队伍能站成一条直线来映衬学生方阵的歪七扭八。

不过拍的时候很搞笑，为了拍出画面上的一条直线，摄影、道具一起上阵，先把五个教官排好，然后定位置，拿尺子比着量角度，参加拍摄的学生大概没想到拍摄原来是这样的，都在方阵里哈哈笑。

等到拍了，又是一场马拉松式拍法。

二组导演仗着这几个人没经纪人，也不管拍摄时间什么的，要求他们从清晨站到了傍晚，中间学生方阵可以休息，但他们不能休息。

倒也不是故意整他们，而是为了拍出真实的疲惫感和坚持。

拍到最后，腰背都挺不直的时候，二组导演恐吓说今天拍不好就明天接着拍，五个人都累得要瘫又不敢停，但腰和腿的颤抖是止不住的，这无法控制。

还是军艺小哥出了个主意，说可以在背上和腿上绑钢尺，捆起来就可以继续直着站到结束了。

学校的超市里有钢尺，临时买来每个人都绑上，最后拍到了夕阳西下，金乌西沉后，黑色与金色交织中，五个笔直站着的身影。

阴影中还可以看到他们睫毛上的汗珠，被汗水浸透的领子。

拍的很成功，除了男主又泡汤之外，其他部分完成的相当好。

二组导演说还有最后一场剧本里的马拉松要拍，等这周拍完，二组的戏就可以结束了。不过马拉松是男女主接触的第一幕，有男主背着女主跑马拉松的戏眼。

现在这个情况……

梁平看完素材就给二组导演打了个电话，两人亲切交谈。

梁平先是肯定了二组导演的成绩，对他大加夸奖。

二组导演先是谦虚，他的成功要归功于梁导，他只是做了一些微小的工作。

前导结束之后，梁平说：“就剩下一场了，那就拍完回来吧。”

二组导演：“那就只拍一些边角？”

梁平：“这一场还是要的，多拍点群众画面当素材。”

二组导演：“那男女主角呢？”

梁平：“先用替身。”

二组导演懂了，替身戏就是背影、远景、侧面等。

二组导演：“好，我明白了。”

梁平：“我都交给你了。”

二组导演表忠心：“您放心，我一定拍好！”

二组的男主全灭，这绝不是个好消息。梁天南送来这个消息后，柳苇想起投资合同就头大，她觉得这都是自己的错。投资是冲着她来的，剧本是以她为中心打造的，要不是她演技不过关，男主也不会这么费劲选不出来。

这世上没有短期内提升演技的秘方，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演员因戏生情，因为就连她，现在都考虑真的爱上其中一个来拍电影了。

只要拍好电影就可以，拍完再分手都行。

她还在纠结，路露过来看她了。

路露现在主要是忙《西游》的事，那才叫千头万绪。柳苇这边已经是一个成熟的班底了，剧组也是熟人，也不怕她在剧组吃亏，他就放松了一点。

这回来一是想看看她有没有什么困难，二来就是听说她拍得太辛苦了。

所以，路露是来慰问的，还带了礼物：一后备箱的车厘子。

家政阿姨赶紧把车厘子放进冰箱冷藏，然后洗出来一盆放在客厅让大家边吃边聊。

路露：“这玩意不知怎么就红起来了，有人往公司送了不少，我就都给你们拿过来了，不过不能多吃啊，吃不完的做成甜品什么的。”

他问柳苇：“最近怎么样？拍得辛苦吗？”

柳苇想了想，没有对路露说她不知道该怎么拍好这部电影。因为就是问他，他也不可能教她怎么拍戏，最多是现在就想办法万一电影砸锅该怎么处理后续。

拍电影，是她自己的事，而且只有她自己才能完成。

理论知识她并不缺，但知道理论不代表就能演好一个角色。

老师再三说的都是一个“悟”字，仿佛演技是一个需要天人感应的东西。

但以她上学以来看到的例子来说，演技更多的是天赋的对决，有天赋的人就像喝水一样简单，没有天赋的人过其门而不入，怎么钻研都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据说是有天赋的。

但她不知道她的天赋能不能及时教会她怎么演这个角色。

这跟她之前演《武王传》和《夏日》不同，那时她就只是一个镶边配角，用来替电影增光添彩的，演好了是锦上添花，演得不好，有人撑着。

她只需要考虑自己的角色应该在何时发挥什么作用，而不需要去考虑整个电影。

现在，她突然发现，天赋不足的人其实演配角才是最好的，主角不是人人都能当的，特别是占据一整部电影大部分时间的主角。

她的失败，就是整部电影的失败。

路露看她有点安静，以前见了他话是很多的，就以为她还在担心上回把梁平关到门外的事，这本来也是他来的主要目的。

他就是来给她宽心的。

路露让唐希他们都先离开，接下来他要说的，可能会打破一些行业上的职业要求，有那么点不宜宣之于口。

路露：“上次拒绝梁导继续拍，后来是不是有点紧张了？”

柳苇反应过来，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当时确实是太累了，有点失去理智了。”累得已经顾不上想到职业道德了。

事后想起来，确实很不好意思，担心梁导会对她有看法，觉得她不够专业。

但唐希和孔泽兰却对她道歉，说当时是她们工作失误没有注意到她的工作时间问题，以后绝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她们一道歉，她就有点搞不清这件事到底该怎么去理解。

她之前想的是身为演员，听导演的是应该的，是职业道德，特别是在拍戏的时候，她以前常常听到演员带病拍电影，或是不要替身摔得浑身是伤，这才叫敬业。

但反过来理解，演员只是一个职业，这个职业难道要求演员需要如此冒风险吗——演戏确实有风险，但是演员并不是一个自带牺牲光环的职业啊。

医生、护士、士兵、教师、警察，这些职业在大众的认知中是需要从业者牺牲奉献的，再外扩一点，地质探索、体育、海洋运输、飞行员，等等，这些职业也有一定的职业特性是有生命危险的。

但是，演员是没有这种职业要求的。

那按照这个方式去理解，演员只是一个普通的职业，996或是007都可以算是对演员的压榨吧，正常八小时工作制才对吧。

她这么说，孔泽兰就拿出她签的合同，上面真的有工作时间的要求。虽然跟她理解的朝九晚五不同，合同上是弹性工作制，但确实约定不可以强制要求演员长时间拍摄，连续工作时间不能超过六个小时，正常工作时间是四小时后必须获得一小时的休息时间，二十四小时内拍摄场次不得超过八小时。

也就是说，梁导确实违约了。

但是，片场时其实并不会真的严格按照合同来办。也没有演员真的去校这个真——这种勇士应该是不可能存在的吧。

柳苇倒是想对梁导道个歉，但怕他顺杆爬——万一她道歉后，梁导趁机要求她加班拍摄怎么办？

她觉得梁导绝对干得出来！

所以现在连道歉都不敢说了。

柳苇把她的顾忌说出来，路露就笑着说：“我就猜你会想太多。”他拍拍沙发扶手，想了想，说：“苇苇，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对人对事都很认真，这是你的优点，我希望你能长久的保持这个优点，因为你日后就会知道，认真做事会带来巨大丰富的回报。”

“我接下来要说的，可能会让你产生一些误会，但我希望你不要过度理解。我只是给你解释一下，在这个圈子里，你和梁导之间的生物链。”路露尽量用没有感情的方式去描述。

“这个圈子，是一个非常势力的圈子。它不像其他职业有明确的阶级描述，但它的职业阶级却非常明显。”

“你和梁导，就是这样的关系。”路露，“所以你不用担心他会生你的气。不止是因为这部电影是为你量身打造的，而是你现在的江湖地位就是比他高。”

柳苇目瞪口呆，倒不是说她不能理解这种人际关系，而是她没想以路露会亲自跟她说这个。

路露：“工作就是工作。陆北旌在片场时听梁导的，但你能感觉到他跟梁平其实是平等的合作关系，并没有谁强过谁，一定要分清楚的话，那就是陆北旌强过梁平。”

拿陆北旌做例子就特别好理解了。

柳苇思考片刻，提问：“我现在难道已经到了陆哥的高度了？”

这不可能吧。

路露摇头，笑着说：“当然不是。这其实是因为你是演员，演员呢，地位上升很快，当然，掉下来也很容易。而导演攀升起来比演员要难很多，不过一旦达到高度后，导演掉下来也更难。因为默认导演是一项技术活儿，凭的是导演的智慧，年纪变大，智慧不会褪色。而演员普遍是吃青春饭，一旦过气，就会立刻掉下来。”

柳苇懂了，她说：“那梁导会不会看起来没事了，但事实上心里还是记着我一笔？我是不是还是应该表示一下？”尽量不得罪人吧，这是她的想法。

路露：“这就要看梁平的性格了，人心隔肚皮，谁也说不准啊。不过他就是一个导演，就是他真的心眼小记了你一笔，以后咱们不用他不就行了？”

路露觉得这不成问题。

柳苇也总算是明白了她跟梁导其实不是像她跟路露一样的关系，虽然都是工作关系，但出发点不同。

所以，她最后还是给梁导准备了一份道歉的礼物——不过打算等拍完了再给他。电影没拍完之前，还是不敢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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