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五章 巨城

幸好大车速度极快，很快就停靠在甲七街站牌前，许洛将木牌挂在车壁上便面无表情走下大车。此刻天色已近黄昏，入眼处却是一片灯火通明，就跟前世那些不夜城一般。扑鼻而来的香味裹挟着淡淡灵气，充斥着鼻腔。许洛心里也不由得感叹玄龟城的奢侈，两旁食铺酒楼出售的竟全是如青芽米那般的灵食。不远处青川坊的巨大招牌赫然映入眼帘，一座灯火辉煌的三层高楼，在周边大多两层的建筑中显得有些鹤立鸡群。许洛定定看了几眼，然后露出冷笑竟毫不犹豫转身，朝最中心处的凌云峰方向走去。在白至乐记忆中，山脚下那片低矮山丘，也是掌管着整个玄龟城的乞活盟下院所在。越往前走，四周喧嚣声浪逐渐变得安静，光线愈发黯淡。到许洛眼前出现连绵起伏山丘时，四周早已是一片昏暗，只有路边几盏气死风灯随风摇摆，映射出各种张牙舞爪斑驳。整片连绵山丘，都已经被一座巨大建筑彻底占据，朱红大门大开，金黄铜钉闪烁出微光。不时就有人蹑手蹑脚无声进出，哪怕是熟识之人亦是点头示意后就赶紧离开，就像身后正有着无形凶兽在追赶一般。许洛脚一跨进大门，身形便不着痕迹的停顿片刻。明明一个看守人影都没有，可他却感觉四周仿佛有双无形眼睛，正死死盯着进入这里的每一个人。门后就是处宽阔庭院，四周长廊如同蛛网般延伸至远处昏暗屋舍中，穿行其间的人影乍一看就跟个鬼似的。许洛跟所有不常来下院的人一样，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神色，然后便顺着长廊朝仙缘阁方向走去。乞活盟共分上、下两院。上院所在便是那高耸入云的凌云峰，真正的宗门重地，别说普通修行人，就算乞活盟中人不经召唤都不能随意进入。能进入上院的都是真正的修行种子，或者凝煞之上中坚力量。再说简单点，那座被云雾遮掩的群山，才是乞活盟真正的精华所在。据况上院所有人自始至终都只需要做一件事，那就是集中所有心力修行。这里不存在什么任务考核，你只需要想尽一切办法，来提高自己的修为战力。当然这些都是道听途说，具体上院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像白至乐这样的人压根连见都没见过。所有玄龟城修行人打交道最多的，反而是掌管整个碎空海的乞活盟下院。经过这么多年发展，哪怕是乞活盟尽力缩小规模，下院依然分出五司一阁，各掌职权。比如许洛现在要去的仙缘阁，便专门负责管理所有修行人的境界晋升、地位变更、甚至是生老病死。五司则是负责整个玄龟城衣食住行诸多事务的杂务司、掌刑律牢狱的监察司、以及统筹功绩、俸禄发放以及宝库所在的外库司。还有最为重要的暴力机构驱邪司！是的，正是驱邪司，白至乐先前的狩猎人群体正归其所管辖，许洛甚至怀疑大燕驱邪司的根子，只怕也出自这里。顺着长廊七弯八绕，许洛终于来到一座挂着仙缘阁牌匾的大殿前。还没等他上前，两扇大开的木门却开始缓缓合上。许洛心里一急，若是他今天没有在下院记录在案，那接下来青川坊那关可不好过。“等等……”许洛一把按在厚重大门上，可马上门后骤然传来一股巨大力道，将他朝外狠狠推去。许洛先是一愣，可身体却下意识瞬间反击，汹涌力道如同洪流般汹涌灌入木门。砰，咔嚓、咔嚓，随着沉闷巨响传来，木门在前后两股力道下直接裂出道道细缝，然后轰隆一声倒塌。许洛手掌前伸，满脸警惕看着陡然出现在眼前的彪形大汉。这汉子脸上横肉丛生，身形比起常人足足高出两个头。他大腿粗的手臂也僵在半空，愕然看向许洛，似乎没想到能跟自己较力的却是个这般“细瘦豆芽”！要知道，即便是在整个下院，大汉的天生神力亦是赫赫有名。“泰山，怎么回事，快点将门关上，老夫孙子还等着我回去指导功课……”伴随着老气横秋声音响起，一个满脸油滑的老头子突然出现在两人身后，可看着已经四分五裂的木门，他剩下的牢骚话又全咽进肚里。老头子看看地上，又看看已是满脸苦笑的许洛，立即尖利呵斥出声。“你这混账在干什么，可知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竟然敢在乞活盟下院放肆，你是不是不想活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许洛没有半分生气意思，脸上反而挤出笑意拱手行礼。“晚辈白至乐……”可他话还没说完，一个粗犷声音就打断了他。“云老头莫要误会，这位兄台只是恰逢其会前来仙缘阁办事。大门是我推耸力道大了些，直接就碎了，明日找杂务司那边换一扇就是。”那叫泰山的汉子，竟出乎意料的将所有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云老头明显就是个老油条，闻言桔子皮老脸满是不快，看了汉子几眼似乎还不太甘心。可这时泰山已经不再理会他，直接朝许洛抱拳行礼。“不知兄台这么晚来仙缘阁可有要事，如果不急不如明天再来，此时天色已晚，按规矩阁里已经下值。”闻言许洛也顾不得那满脸不愉的云老头，赶紧也跟着回礼。“在下白至乐，这段时间在外公干得了些机遇，气机涌动似有进阶凝煞之兆，一回到玄龟城便赶来仙缘阁想求份合适浊煞，还请泰山兄行个方便。”听到许洛是为求取浊煞而来，泰山眼前骤然一亮，就连那云老头也是脸色微变。凝煞境哪怕是在玄龟城亦算得上中坚力量，而且看许洛年纪也不算太老，也可以称得上一句天资出众。这样的人能不得罪，还是不要得罪的好。“也就是说白兄弟现在还是洗身境？啧啧，那这身力气可了不得，竟然能与我齐泰山旗鼓相当，若是你也晋升凝煞，那岂不是比我还要恐怖些？”齐泰山的关注点有些奇怪，倒像是更奇怪许洛这身力气是怎么练出来的。“来、来，快进来！”齐泰山粗壮手臂一伸，便将许洛拖到殿中木桌前，见许洛还是欲言又止，他又极其爽快摆摆手。“别担心，既然事关修行大事，今天我肯定给你把事情办好。”许洛心里大喜正要道谢，可没想到此时云老头却在旁边阴恻恻说道。“你既然选择来下院求取浊煞，那想必已清楚自己会付出什么代价？”这话一出，就连齐泰山那张丑陋大脸都露出一丝慎重。哪怕因为许洛跟自己同修肉身缘故，他心里暗自有些好感，可规矩就是规矩，他也没办法做出改变。乞活盟掌控着整个碎空海资粮灵物，自然也包括所有取煞地。这些东西当然不可能免费送给修行人取用，特别是许洛这种并不归属于乞活盟的散修。可若是这些散修需要修行资粮，或者说进阶需要浊煞、清气之类的怎么办？很简单，完成下院发布的各类仼务、需求，或者用灵露来换。特别是晋升最为重要的浊煞清气，需要依照求取的浊煞珍贵程度不同，进驱邪司效力五至十年不等。看起来这条件并不苛刻，可几乎九成九的散修却宁愿效力于其他家族势力，也不愿选择这条路。这里的驱邪司，可不同于先前白至乐的狩猎人职司。说简单点，狩猎人就是驱邪人的外围势力，只负责打探警戒、清理低级诡物，而真正诛杀诡物的主力则是驱邪人。在诡仙域这个人诡共存，甚至诡族势力还明显大占上风的界域，这职司之凶险可想而知。何况乞活盟还以人族正统自居，那自然就是跟诡族势不两立。事实上在整个诡仙域，也只有玄武洲才会有诡物白天压根不敢出现的奇事，而这其中功劳，下院的驱邪人几乎要占去八成。据好事者统计，凡是走这条路晋升的修行人，百人中大约只有不到十人能活到最后期限。这种九死一生的事情，修行人又不是脑子都被嗑药嗑坏了，除非万不得已，否则怎么会自寻死路？再加上这些年乞活盟一直龟缩在碎空海，以往誓志要解救诡仙域所有人族的理想，早已只剩下嘴炮。众多修行人，也没了那分不顾一切提升修为境界的紧迫感，以至于近些年，这条规矩都快成了一纸空文。可现在竟然有个傻子要来下院求取浊煞，这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还是外间浊煞已经不香了？齐泰山两人狐疑目光在许洛身上来回打量。可许洛只是神情自若的朝两人微微点头，示意自己没有半分开玩笑意思，最后云老头脸上浮出抹嘲讽笑意，转身就往后殿走去。“既然你已经决定，那就稍待片刻，老夫去给跟你取心血契约！”见云老头好像迫不及待就要跟许洛定约，留下来的齐泰山脸上露出不忍神情，迟疑片刻后还是劝说出声。“白兄不妨再多考虑考虑，据我所知，现在玄龟城一道浊煞也不过是几百枚灵露左右。若是种类相性普通些，还能打个折扣，你又何必来驱邪司这等险地？”许洛心里微微一暖，可面上却满是激昂作态，斩钉截铁沉稳出声。“在下先谢过泰山兄弟好意，只是我自小便敬重乞活盟诸位同道能为我人族抛头颅、洒热血，恨不能以身当之。可惜白某却因姿质愚笨无法入宗，现在好不容易有为乞活盟效力的机会，那又何昔此身？”齐泰山目瞪口呆看着神情激动的许洛，片刻后目光中终于露出敬佩神色，郑重朝着许洛行礼。“是我这糙汉想得差了，若是碎空海每个人都如我等这般明哲保身，哪里还会有玄龟城的存在？白兄高义，你这个朋友我齐泰山交定了。”看齐泰脸上佩服神情不似作假，这回换成许洛暗自瞠目结舌，心想这兄弟不会真信了？可想想自己的打算，许洛也只能暗自对这直爽汉子说声抱歉，嘴里却直接就是舌灿莲花。想许洛前世时不知被人灌了多少毒鸡汤，这些大义凛然的话几乎就是张嘴就来。见齐泰山神情愈显敬佩，立即又连续倒了好几碗，生生给他灌进脑子里。倒是将齐泰山丑陋面孔刺激得满是潮红，恨不得下一刻就跟他一块去驱邪司报到算了。幸好这时候云老头已经回来。见到两人相谈甚欢，差点烧香歃血拜把子作态，他只是似笑非笑瞪了许洛一眼，就将手中一卷黑色丝帛放在桌上。“这就是心血契约，你现在先以精血启封，待会选好浊煞后确定好效力年限后再以灵气祭炼，以后你就是正儿八经驱邪人了！”许洛这会儿也没心思再胡说八道，心里狠狠一通自嘲，没想到千辛万苦跑到诡仙域，却还是又干回了老本行！可表面上许洛却做出一副迫不及待模样，就在两人注视下自指尖挤出一滴鲜血滴在黑色丝帛上。嗡，丝帛血光大作，自发悬浮在许洛头顶上方。云老头这时脸上已经露出不加掩饰的嗤笑。“走吧，未来的驱邪人，先跟老夫去库房取浊煞……”“云老头，我带他去吧！天色已晚，你家孙子还在家等着，你还是先回去。”这时齐泰山突兀打断他的话，伸手拉起许洛就往外走去，那卷心血契约如影随形的跟在两人身后。云老头原本是想亲眼看着许洛掉进坑里的，可齐泰山这般一说，他皱皱眉也没有再反驳，目送着两人走出仙缘阁。外库司离着仙缘阁没有多远，不过这里守卫可谓是森严无比。虽然明面上见不着半个守卫，可许洛却敏锐察觉到十几道合气境气息。更让他骇然的是，其中还有一道若有若无、飘逸似云雾的气息，在他身上盘旋好几圈，就连头上伪装出来的青丝菇气息都没有瞒过去。三花境！许洛好似一无所察的应付着泰山絮叨叮嘱，心里却在估算着这位近距离感知的三花境大能战力。可结果却让他心底发寒，若是此刻就对上这些大能，别说赢，他怕是只能第一时间借助枉生竹逃跑。“到了，记住千万别被那些浊煞幻象迷惑住眼睛，一定要选择跟自己体内气机勾连最为契合的……”许洛知道齐泰山也是一片好意，耐心听完他所谓的经验之谈才推开厚重殿门。大殿里空无一人，可马上一道浑厚声音就响起来。“咦，现在这年头，竟然还有人会选择在我下院凝煞，倒是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