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独私立灵明

第二百一十一章 独私立灵明

“运周天,转星辰,清风入地脉,助我千里行!”

赵黍并指掐诀,缩地神符不持自飞,朝地上一点,原本平坦坚实的地面出现一圈翻动气机,宛如泥淖。

“果然可以!”赵黍暗自一喜,然后扛起一堆用于布置坛仪的器物,扭头对姜茹说:“我们先走一步,你带人赶到云岩峰下就好。”

说完这话,赵黍与鹭忘机一同踏进缩地圈中,身形一闪凭空消失,地面也恢复如常。

经历一阵摇撼挤迫,赵黍二人沿着地脉,直接来到云岩峰上,抬眼赫见一座巍峨巨峰,拔地参天,肉眼可见云气受峰峦挺拔之势引导,向上升腾,到了远处冷凝下降,受云岩峰地脉牵引,又再度回转聚敛。

如此循环往复,云海翻腾不绝,高天清气无形中渐渐凝炼,蕴成福地、结界天成。

“不愧是仙家福地!”即便是见多识广的赵黍,来到云岩峰也不禁大为赞叹。

鹭忘机问道:“如此福地,居然没有修仙之人占据?”

“以前是有的,宗门与山同名,都叫云岩峰。”赵黍环顾一圈,发现自己立身一处平台,脚下用玉屑云母铺成阵图,专门用于接引缩地往来。

“观此凋敝之景,想来云岩峰一门传承早已断绝。”鹭忘机说:“哪怕后来传人修为浅薄,也不该舍弃这么一处福地道场。”

“云岩峰卷入了天夏末年的战乱,门人弟子折损殆尽。”赵黍说出这话后语气一顿,如果云岩峰一脉果真断绝,老师和杨柳君是如何找到此地铸炼神剑的?

梁韬数十年前横扫华胥国内修仙宗门,霸占各处福地,为何偏偏遗漏了这处云岩峰?若论气象格局,这云岩峰较之地肺山也不遑多让。

唯一可能的解释,那便是在神剑铸成之前,云岩峰都被阵式结界所笼罩掩藏,连梁韬都没有发现此地。

而能够知晓云岩峰所在,并且自如出入阵式结界,只可能是云岩峰的门人弟子。

赵黍沉思片晌,杨柳君的修为法力迥异于其他赤云都修士,搞不好他当年还是王公贵胃时,便修炼了云岩峰的法诀。

不过赵黍打量四周,发现云岩峰空无一人,梁韬甚至没有安排崇玄馆弟子留守。按说当初星落郡剿匪最后,梁韬消灭了位于山脚的赤云都残部,他应该很清楚此地的不同寻常,怎会疏忽不顾呢?

心念一动,赵黍运起英玄照景术,随后默诵《九天紫文丹章》,真气结篆盘旋在上。

片刻之后,峰峦高处似乎生出一丝共鸣,那是梁韬投下的洞天云篆,与山外结界隐隐勾连。

赵黍见状暗道:“投下洞天云篆,并设以禁制监视,若是有人来到云岩峰,立刻就能引起梁韬警觉。不派人驻守,就是想看是否有人回转此地,这样便能确定铸炼神剑之人。”

杨柳君已死,梁韬此举用意,明显料定铸炼神剑另有其人,也许他已经怀疑上张端景,只是没法确定。而且看如今状况,张端景后来也不曾重新踏足云岩峰。

“莫非老师才是云岩峰的门人弟子?”赵黍一时间也无法断定,张端景跟他类似,博学广才、兼通各家术法,他也看不出老师的根基所在。

不过既然已经知晓老师张端景参与铸炼神剑,

他是不是云岩峰门人,对于赵黍来说反倒不重要了。

当赵黍扛着一大堆布坛器物进入峰顶山腹,看见宽阔广大的洞窟内壁,布满了斑驳剑痕,此地彷佛发生过一场激烈战斗。

鹭忘机手按琴弦,轻拨几下,琴声回荡山腹内中,感应片刻后方才言道:“似乎是有人布气于壁,设下剑气阵式。不过阵式已被破去,剑气也耗散不存。”

赵黍不用多想,可以断定破阵之人就是梁韬。

“张端景应是预料到杨柳君事败,于是在此地布下阵式,试探梁韬修为法力。”灵箫忽然说。

赵黍望向一处昆仑玉台座,可惜早已布满裂痕,还有烈火熏烧的痕迹,使得昆仑玉中蕴藏清气消散一空。

“这的确像是老师的做法,他也是这么教我的。”赵黍暗道:“面对强敌,与其正面硬拼,不如设下重重圈套陷阱,消磨其气力、试探其破绽。”

灵箫冷澹道:“不过以梁韬修为,想要凭借寻常阵式杀他,未免可笑。”

赵黍忽然想起一事:“连梁韬这种在世仙家都这么难对付,你又是怎么被打灭真形法体,沦落到如今这种地步的?”

“同为仙家,自然有诛仙之法。”灵箫没有详述:“倒是张端景,未成仙道终究只是凡人,竟然打算铸炼神剑、诛戮仙真,不可谓不狂妄。”

“老师只是要杀梁韬罢了。”赵黍说。

“是么?我看未必。”灵箫忽然发笑:“如果只是要对付梁韬,在你告知梁韬登坛飞升将要面对的后果时,他完全可以收手。只怕他所图甚大,远不止是要杀一个梁韬。”

赵黍闻言心中暗惊:“老师总不可能要对付诸天仙家吧?”

“剑在凡尘,自然伤不到诸天仙家。”灵箫说:“可要是仙家下凡涉世呢?”

赵黍苦笑道:“如今这凡尘浊世乱糟糟的,干嘛要下凡?岂不是自寻烦恼?”

“你别忘了,梁韬意图开创人间道国,也是自寻烦恼。”灵箫说:“赤云都那个景明先生,他的话也切中几分仙家玄妙。仙真成就越高,越容易认为自己所修所悟直指大道,觉得只有自己能够接引众生、度化凡俗。”

赵黍不解:“这不就是门户之见么?难道就不能消融别见、各取所长么?”

灵箫解释说:“凡人偏执一端,为门户私计,或曲意回护、或攻讦谤斥,皆是盲目短视。而仙家则大为不同,因循此道成就长生久视,是为可证可行之果,仙家因此动念点化众生、接引凡俗,这种门户之见,岂是凡夫可比?”

赵黍默默点头,凡人的门户之见是要维护利益、侵吞霸占,仙家则是大开门户、接引众生,这的确不能等而论之。

“这么说来,仙家涉足凡尘,也不算什么坏事?”赵黍言道:“若能有仙家点拨,或许就不会有这么多乱象。”

“愚蠢。”灵箫直接驳斥说:“你难道就没想过,如今昆仑洲这诸般乱象,就是各路仙家干涉尘世所造成吗?他们甚至不必主动出手,点拨一下凡间的门人弟子,便可扇动战乱。

你或许是跟梁韬太过接近,没想过他光是驻留尘世,对崇玄馆弟子与其他投效归附之人,有着多强烈的号召?而对与之抗衡之人,会有多强烈的震慑?”

赵黍抿嘴沉思,一旁鹭忘机见他如此,也没有多言打扰,席地而坐抚琴调神。

“你过去总说承负,却不明白,不光梁韬自己承负甚重,其他人也要面对他所作所为引起的后果。”灵箫言道:“权势越高、声名越隆,一举一动牵连越广,秉承气运自然越重。一个梁韬尚且如此,若是再多几位仙家干涉尘世,你觉得这世间会如何?”

赵黍心中发冷,灵箫则说:“有些事很难用是非对错衡量,仙家意图广开门户、接引凡俗,你没法说他们做错,只是凡俗利害纠葛,往往使得弘法心成为祸世因。而仙家道心非凡人能改,劝是劝不动的。”

“所以老师要铸炼神剑,以阻仙家干涉尘世?”赵黍问道。

“大体便是如此了。”灵箫说。

赵黍感觉一时间没法领悟透彻,又问道:“那你不反对么?”

“不守清静,下凡涉世,承负勾牵,深陷杀劫……这往往难以分割。”灵箫冷冷道:“既然知晓祸根,那从一开始便不要干涉凡尘。纵然张端景智超群伦,然长剑空利,伤不了天上仙家。”

“或许这就是老师所追求的。”赵黍叹道:“仙家高居云巅,静观红尘变幻,如此仙凡相安不相伤。”

“可在此之前,必须要有仙家受剑伏诛,以证神剑之利。”灵箫说:“不然无法震慑诸天仙真。”

“所以老师无论如何都要对梁韬下手。”赵黍心中无比纠结。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已经与个人私怨无关,梁韬要开创人间道国、兼通仙神两道,独掌威福,张端景要阻仙家涉世,明定仙凡之别。两者水火不容,注定只有一战。

可赵黍真的不愿意看到这种状况,他一来不希望老师置身险境,二来梁韬的生死存亡,不如交给天地造化、众生信愿来决定,如果梁韬能够跨过这一关,未尝不是另辟蹊径。

“罗希贤说你是软骨头,其实真没说错。”灵箫言道:“事到如今,你仍然将希望寄托在梁韬身上。没有梁韬,你就希望有别的仙家能化解世间乱象。你若总是如此,便不能立住灵明道心,未来胎仙难成。”

“胎仙?还远着呢。”赵黍言道:“玄珠虽入泥丸宫,但尚需蕴养壮大,然后汇合神气,反哺形骸百脉、流润五脏六腑,渐渐炼形易质,如此内外洞彻,方有内结胎仙之机。”

“你说的这些,是立命之功,并非尽性之道。”灵箫说:“灵明不守,则道心不澄。若逢得失之念、向背之情、顺逆之境,你能否守住一点灵明,不为迁转、不遭夺占?”

赵黍没有答话,灵箫言道:“你也知道修仙乃是独私成就,却不知这独私何来。所谓独私,便是一点灵明悬于太虚,不倚不凭、不滞不溺,这样才说得上我命由我,纵横无碍。

若有此境界,自然不会将成事之机寄托于他人,即便是什么仙家高人、天神地祇,皆不入眼。唯有这样,才谈得上贵己重私,而不是为一念之欲,妄作祸福。

你离开东胜都后,在别人看来或许威风八面,然而却是受梁韬与国主利用。其实光是利用,也并无不可,但你不该自视为鹰犬爪牙,把事情成败寄托于别人。”

“我并未自贬。”赵黍说。

“不用急着回答我,有些事你自己一时间未必能参透。”灵箫的话语,让赵黍陷入了沉默。

……

辛台丞遥望北方,天地气数常人难测,在他眼中却是玄妙展开。

测算片刻,辛台丞微微点头,回身走下高台,就见朱紫夫人等待已久,开口便问:“如何?赵黍布置坛场到什何种度了?”

辛台丞微施一礼,回答说:“方才北天云气冲天怒举,应是坛场地盘的北极柱已然奠定。如此看来,坛场大半布置完毕,赵黍稍后要转道南行。”

“北极柱在什么方位?”朱紫夫人问。

“云岩峰。”辛台丞补充说:“正好与当初赤云乱党铸造神剑,是同一所在。”

朱紫夫人蹙眉道:“怎会是那种地方?你测算是否有误?”

“应无偏差,若是不信,可派人前往实地勘察。”辛台丞并未因受质疑而恼怒:“有些事下官也是后来才明白,乱党要铸炼那等神剑,本就不能在寻常地界进行,必须要选择天地气机交汇之所。只是……云岩峰隐匿若久,如今气数直冲霄汉,反倒让下官发现一丝异样。”

“何种异样?”

“传闻云岩峰一门早已覆灭,传承断绝。”辛台丞言道:“但方才下官却见,尚有一丝气数未绝,说明这世上还有云岩峰的门人弟子。”

“此事也不足为奇。”朱紫夫人随口言道。

“下官略有不解。”辛台丞继续说:“按说云岩峰销声匿迹,偏偏却在乱党作逆时重现,莫非其门人弟子跟乱党有所勾结?而且下官发现,这云岩峰门人的气数颇为强盛,而且从星象看来,更是隐约有侵犯之迹。”

“哦?这位云岩峰门人要侵犯谁?”朱紫夫人好奇问道。

辛台丞摇头苦笑:“这……实属难为下官了。那气芒四下扩散,似要掩蔽星光。从对应上来说,总不可能是要侵犯诸天仙真吧?”

朱紫夫人闻听此言,脸色微微一冷。辛台丞唯恐说错话,揖拜道:“方才那都是下官妄测之语,还请朱紫夫人莫要当真。”

朱紫夫人恢复端庄微笑:“我不当真,此事也请辛台丞不要外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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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一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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