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最后的赌局,谁才是赢者二

第156章 最后的赌局,谁才是赢者二

尽管已然猜到结果,但我还是不解得看向他,这时我才注意到,眼前的四个人神色冷峻,每人脸上都挂满泪水,脸上却分明写着欣然赴死般的笑容。

“大师,您。。”我不由自主半站起身问道,只是刚问出一个“您”字,便紧紧咬住嘴唇,再也说不下去。

郭喜昌告别般看看妻子,及身后的徒弟、侄女,每人都对他报以深情的微笑和滚烫的泪珠,之后转头向我,深沉的目光里饱含无奈、欣慰和解脱,“小伙子,请留给我们最后的尊严!”

我本能得猜想到他们也意识到这把精心设计的赌局结果会是什么,抬头望望对面深邃而什么也看不清的玻璃,重新坐下,深吸一口气,自作主张重重吐出一个字,“好!”

静,让人窒息的静,我不知道会不会再突然传来那令人心碎的惨叫声,或是那绝情的两个字,“不行!”

“连最后的尊严也不给人家吗?猫玩老鼠,非得扒得遍体鳞伤、一丝不挂才高兴吗?”我心里琢磨着,一股无名火冲撞脑门儿,暗暗攥起拳头下定决心,如果真的再传来郭琮的惨叫声,我立马离开这间屋子,无论未来将面对什么。

好一会儿,荷官像是接到指令,悄悄颔首,退出审讯室,轻轻带上门。

这一切郭喜昌看在眼里,他喜出望外得看看妻子、又看看身后的徒弟、侄女,古铜色的脸庞微微抽搐两下,褚玉瑛也显然从他的举动知道了这个结果,吃惊得耳朵动两下,两手紧紧抓住丈夫,嘴唇轻轻抖动着,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抽泣。

郭红和孟庆勇看向我的眼神也不再那么敌意了,反而掺杂着一丝感激。

这一刻,我感觉到特别欣慰和放松,打心底想对闫叔,或者做决定的人说一声,“谢谢!至少你们冷峻而冰冷的心底还留有一丝人的怜悯。”

褚玉瑛摸索着站起身,手无助而又有力得向前伸着,郭喜昌起身想拦住她,却被她坚决得推开了,只得与郭红、孟庆勇一起左右护住,四双眼睛同时凝望着我。

“我有两个要求,说给你听吧。”褚玉瑛站定,缓缓说道,她用的字眼儿是“说给你听”,似乎根本没有征求我意见的意思。

郭喜昌表情复杂,狠咬一下牙,低下头。

我点点头,再没向对面玻璃墙瞧上一眼,心想,“不管她说什么,我都不需要和玻璃背后的人商量什么!除非他们没有一丁点儿作为人的仁慈心!”

“我想见见琮儿,一眼就行,让我摸摸他瘦了没,当娘的嘛。”褚玉瑛自顾自说着,边说边露出幸福的笑。

身旁的丈夫和侄女、女婿早已泣不成声,站在对面的我只感觉到心口一阵绞痛,生疼。

“我答应!一定帮您做到!”我含着泪,咬着牙说道,就是“文宁”的身份不要了,我也要完成这个承诺。

“谢谢,谢谢!”褚玉瑛说完竟对我鞠了一躬,我赶忙把腰弯得更低,以示对长辈的尊敬。

“我还有几句话想单独说给你,不知你能否给我老太婆这个面子?”说完也不顾我如何反应,便轻声嘱咐身旁的丈夫和侄女、女婿先出去。

郭喜昌拉住妻子的手,久久不肯松开,六十岁的人,如孩子般“嘤嘤”哭泣着,只是摇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褚玉瑛微笑着抚摸着他布满皱纹的脸庞,边说,边笑,笑得那样欣慰和坦然。

我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她到底想对我说什么呢?

郭喜昌到底带着侄女、女婿离开了审讯室,

临出门时那饱含深情的一望,任何一个人都能为此心头一震。

我心底那份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了,我知道,这是永别!

之后郭琮被两人押着进入审讯室,他身上、脸上果然有伤,手上戴着手铐,脚上戴着镣子,一进门首先看到我,如困兽般冲我报以挣扎的狞笑,之后便快速奔向母亲。

打郭琮进门,我想褚玉瑛早已听到手铐、脚镣拖行的金属摩擦声,奇怪的是,从她布满泪水的脸上,既看不到与儿子久别重逢的兴奋,也看不到对儿子现状的心疼。

她就那样坐着,慈祥而安静得坐着,张开双臂等着儿子扑向自己怀中,就像校门口等待孩子放学的妈妈,只是脸上多了一份凄凉和此时不该有的冷静。

郭琮一扑到妈妈怀里就哭了,刚要张嘴说什么,褚玉瑛准确得将食指竖在他嘴边,郭琮便不再说什么。

她笑着摸他的脸,摸他的脖子,从胸前到后背摸他身体每一个部位,便摸边嘴唇蠕动着,泪水不再溢出,脸上写满爱怜、欣慰和满足。

我知道,她在和儿子做最后的告别,我能读出此时一个母亲的心有多疼,我转过脸,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心底那块最不愿碰触,最柔软的肉,真疼!

不知过了多久,房顶扩音器传来两声咳嗦,苍白而残酷的“咳咳”声那么不合时宜,我愤怒得瞅向扩音器,真想砸了它!

褚玉瑛托起郭琮的脸庞,对着额头一下长吻,之后淡淡说道,“去吧!去找你爸爸和你姐!”

郭琮站起身,竟冒出一句傻话,“妈,额们等你!”

我仰头向天长叹,真想扒开这傻小子脑袋看看,里面除了糨糊和赌博还有什么,再顺便塞进去一句话,“你娘在和你永别!”却看到褚玉瑛如雕塑般僵住,写满慈爱、满足和欣慰的笑容,涌到嘴边的话硬生生被堵了回去。

郭琮被押走,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文宁,你过来!”褚玉瑛淡淡招呼道,我赶紧跑过去,一丝对她怎么知道我名字的疑问划过脑海。

“走近一点,我也想摸摸你。”我在她跟前一米处站定,她似乎能感觉到,接着说道。

我凑近她,蹲下身子,她伸出双手,在我脸上轻轻来回摸挲着,边摸边说,“大哥说得对,是个有英气的小伙子!”

这下我对“文宁”的称呼释然,从心底对她自然而然升腾起一丝自然而然的尊敬。

“玉璞大师向您提起过我?”我问道。

“是的,不但大哥提过,二哥也说起过,都夸你呢!”玉瑛大师破涕为笑说道,就像长辈与晚辈拉家常,可谁都知道,在如此环境下哪有什么家常可拉!

“嘿嘿!”我低下头,憨厚得笑笑,“他们都帮了我很多。”笑过不争气的泪水再次涌出。

“嗯,我知道。”玉瑛大师将手平放在膝盖上,淡淡说道,“二哥告诉我,如果沈阳的事是你来了结,有什么话尽可以对你说,对么?”

“对!”我挺直身子凝望着她,毫不犹豫答道,尽管我知道这个字有千斤重,却丝毫找不出半点退缩的理由。

“那好,我就放心了。”褚玉瑛说完,露出满意的笑容。

“您有什么话就对我说吧!”想到最后的结局,我眼里已噙满泪水。

“外面是怎么评价我们的?”褚玉瑛问道,语气仍旧那么慈祥。

“说。。说。。也没说什么”我支吾着不知该怎么回答,末了补充一句,“我知道您有难处。”

玉瑛大师笑笑,接着说道,“是的,谢谢你的理解,我有难处,难处在琮儿,知道自闭症吗?”

我吃惊得抬头望着她,她平静的脸上看不出半点涟漪,半晌才吐出两个字,“知道!”

“琮儿就是自闭症,还有些弱智,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改不了!”她说着抬起头,浑浊的双眸“瞧”向远方,“我们打他几岁就带他四处求医,可医不好啊,那时与大哥分别,我很内疚,大哥说我只认钱,他说得对,可我缺钱啊,没了钱,我就没了儿子!”说完又低头抿抿嘴唇,两颗晶莹的泪珠滴落在地上,我能理解一个母亲的苦衷。

“医生当时说琮儿活不长,就算活下来,不是傻子就是疯子,我和他爸的心都快碎了!哎。。”大师说到这里停顿一下,叹一口气,接着说道,“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发现琮儿立到赌桌旁就会莫名的兴奋,听到牌响就手舞足蹈的,还能笑,笑得那样好听,我就像一下子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满心的光明!你能体会到我作为一个母亲的心情吗?”

“嗯!”我重重点点头。

“尽管我也知道,这是饮鸩止渴,绝非长久之计”大师的神情再次黯淡下去,浑浊的眼眸里透出无尽忧伤,“可那又能怎么样,只要能让琮儿快乐,能让他多活一天,不见天想着寻短见,我就开心,我想告诉他,想以妈妈的角色告诉他,至少这个世上还有你留恋的东西,虽然它很可怕!”

“所以你们就纵容他赌!”我问道。

“我们这些年骗来的钱都用在这上面了,他什么都赌,从小赌、到大赌,他爸劝过我,说这是无底洞,可就算是无底洞,我也心甘情愿得乐意,谁让我是她娘呢?哎!拿来的东西,他姐和庆勇只要了一少部分,其余都给他挥霍了,红红和庆勇都是好孩子!”大师边说边叹气,无奈中透着幸福,只有母亲才能体会的幸福。

我低下头,鼓足勇气攥住大师冰凉而颤抖的手,想说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我不知道该怎样劝她,更不知道一个母亲为了儿子这样做,是对的,还是错的!但无论怎样,她是一个伟大的母亲。

大师调整下情绪,挣开我的手捋捋花白的头发,低头“凝望”着我,“文宁,大哥和二哥都说你是好孩子,是可以托付的孩子,我求你一件事可以么?”之后不自信得抿抿嘴唇,“希望你不要拒绝我最后一点点要求。”最后一句带着哀求。

“您说!无论是什么,我都做到!”当听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当听到她那哀求语气的时候,我的整个心都在颤抖,与玉璞和玉玦两位大师交往的点滴瞬间涌入脑海,我故意把这句话说得很重,目的是让闫叔和所有玻璃墙背后的人听到,不管他们怎么想,我别无选择。

“沈阳的事我们得罪了大人物,这点我知道,还有河南的事、广东的事,以及我们做的每一件事,终究要还,走到今天这一步是迟早的,谁也改变不了。”

“嗯,大师,您能这样想我。。”

“听我说完吧”玉瑛大师拍拍我,打断我的话,“但这些事与别人无关,只是一个贪心的母亲为了多守孩子几年,才种下的恶果,这两年我拼命得画、拼命得仿,把骗过的东西都赎回来了,眼睛也累瞎了。”大师说到这儿用袖口抹抹泪水,“可怜他爸,非得跟着我过苦日子,凭他的手艺明明可以过得更好的,这个傻子!”

“玉瑛!”扩音器突然传来一声凄惨的喊声,是郭喜昌的,“你不该啊,不是说好用我的命换吗?不是说好了吗?说好了吗?。。”紧接着便是一阵瘆人的哭声,其中还夹杂其他人的,说是“瘆人”,因为我实在找不出比这两个字更合适的词语来形容那哭声,每一声都像一把烧红的利刃插入心窝,滋滋作响。

大师听到丈夫的凄惨而悲壮的声音笑笑,接着说道,语气平静,“现在你们要的东西都在我这里,你们要我们夫妻的命,太贪了,我一条命足矣,放了喜昌和孩子们吧,行吗,求求你了。。”说完竟朝我跪下,我用力托着她的双腋,让她坐回凳子上,望着她如孩子般无助得哭泣。

“闫叔!闫淑新!你听到了吗,冤有头债有主,东西拿回,还搭上一条命,足够了吧!你们还想怎么样,给别人,也给自己积点德,留条活路吧!”我扶住大师,猛得站起身,对着暗黑色的玻璃幕墙吼道,攥紧拳头,真想冲过去一拳打碎玻璃,看看背后的人究竟是何等铁石心肠。

沉默,又是让人窒息的沉默,之后扩音器传来一个苍劲有力的男声,“可以!告诉我,东西在哪,你再自行了断!”我听得出,那不是闫叔的。

我一怔,赶紧回头看大师,她满意得笑了,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之后平静得说道,“让他们走吧,我走不了,褚家的名誉还可以担保点儿什么吧!”

再转头向扩音器,一阵沉思过后,刚刚的男声再次响起,“好!一言为定!”

。。。

五个小时后。

整整五个小时,我一直守在大师身旁,她说累了,想睡一会儿,我脱下外罩搭在她身上,静静看着她,如看待自己的母亲。

正当我也疲倦得靠在椅子上,就要睁不开眼的时候,扩音器里传来闫叔的咳嗦声,“咳咳!”

大师还在沉睡,我抬眼看看扩音器。

“小文,她走了!”扩音器里传出闫叔深沉的声音。

我活动一下发麻的筋骨,想去伸手推推,叫醒大师,却突然意识到闫叔说的是“她”,而不是“他们”。

我愣住了,瞬间脊背发凉,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脑海炸响,我大着胆子去摸大师的鼻息,上唇带着温度,却感受不到任何气息,她,真的走了!

“啊!啊!啊!”我发疯般大喊,也许这样才能释放心里的遗憾、愤怒和无奈,玻璃墙后的人一直静静听着,直到我嗓子嘶哑,再也吼不出什么。

才又传出闫叔严肃而平静的声音,“就在咱们赌局开始前两天,有人往西安银行存了五个保险柜,并把仓位号和密码以速递方式发给远在沈阳的国明,他一接到快递就给我打了电话,当初郭红骗走的吴昌硕《松梅图》和李苦禅《磐石双鹰图》都在,还有这些年他们以这种方式诓骗走的其他珍品也全都在,我刚刚才得到确认消息。”

“哦”我大脑一片空白,混沌得应一声,望着大师安详得如睡着般的面容,才明白原来她今天就是来赴死的,这个结局可能打我和郭琮第一天见面她就料到了,因为没有哪个粗心的母亲会不注意自闭症加弱智的儿子一举一动。

或者说更早一些,打当初她们为了孩子离开天津,打当初她指使郭红诓骗郑教授,得知自己得罪了“大人物”时就料到了。

今天这场精心策划的赌局结果,我们料到了,他们也料到了,作为艺术大师,她的结局是可悲的,但作为母亲,她是自豪而伟大的!

“我们答应她的,绝不会反悔,郭喜昌已经带着孩子们安全离开了,从此至少我们不会再找他的麻烦。”扩音器里,闫叔郑重说道。

他的话,我信!我微笑着帮大师捋捋因睡着被压瘪的头发,立回身前,郑重鞠了四个躬,之后头也不回得走出审讯室。。。

半个月后,褚玉璞大师在天津老宅服毒自杀,死时手捧着兄妹三人与父母的合照。

又过了一个月,褚玉玦大师在帮沈阳书画院落下《棋盘山峻景》最后一笔后,从山顶一跃而下,怀里抱着一幅新仿的《松下对弈图》,就是当初让褚家一夜成名的那幅,本来这幅画是有人出二十万美元预定了的。

这些消息,是往后的日子里闫叔特地打电话告诉我的,-听到后我凄惨得笑笑,内心的疼早已习惯,被麻木取代,心底只有一句话在萦绕,“我们普通人的生命,是不是在闫叔、或者他背后的‘大人物’眼里只是微不足道的棋子?死不足惜?我们普通人的情感与坚守,却可能是他们一辈子也可望而不可及的!”

这些感慨我没有对闫叔说出口,我知道,说了他也不会懂,或者是真不懂,或者是装不懂,结局是一样的。

我只问了一句,“有郭喜昌的消息吗?”

闫叔犹豫了一下,答道,“没有。”

那我就放心了!足以告慰褚家三位大师的英灵!

。。。

与闫叔分别,是在赌局后的第三天,这期间闫叔几次找我谈话,我都拒绝了,直到临分别时,才主动找他,要他当初给我的承诺,这是我该得的!也必须要!

闫叔告诉我,他能为我做两点,一是无论何时我被公安抓了,都会有“逃跑”的机会,但要我自己抓住和把握,二是给我指一条必须要走的路,回沧海后先去医院找师傅,其他任何人不要见,也许我会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

最后,他双手重重握住我的肩膀说道,“小文,你身上有一种超俗的东西,不是一句简单的‘道义’可以概括,能与你做战友,是我的幸运!为了你,也为了所有因你而感到幸运的人,记住一句话,江湖险恶,回沧海后千万不要相信任何人!遇到实在解决不了的麻烦,就按老方式找物资部老刘,号码不变!”

我笑笑,抬眼远眺东方,那即将开启的不归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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