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 那些喧嚣的平和,就让它们留在高原最后的风中

一百 那些喧嚣的平和,就让它们留在高原最后的风中

“这样啊……罗兰德和马队的人……”

丽诺尔裹着外套,透过破屋的空洞,看着不远处的林间空地,一成不变的银锤镇,竟然飘起了点点雪花,丽诺尔在银锤镇废墟座的事情,在某种层面上还是影响了银锤镇的运行逻辑。

“我试着救过他了。”

娅瑟板着脸开口道,丽诺尔神色悲伤,她的感情谱线娅瑟同样也能看得出来,和那时的罗兰德一样,同样十分复杂,悲伤而又惋惜。

但是娅瑟还是不理解丽诺尔和罗兰德的这份所谓“感情”,那实在是太过复杂,以人类的时间感来说如同新生儿一样的娅瑟并没有体会过,更无法共情。

毕竟,就连她想去救出罗兰德这件事本身,娅瑟都没有什么太大的责任感,毕竟她首先考虑的事情是,救出罗兰德是符合丽诺尔的心意,也是丽诺尔想做的。

“还是救出来一个的,只不过是个染病的疯子,挺烦人的,不如让他死在那里。”唐雪晃着酒壶,百无聊赖的说道。

“……我知道,”丽诺尔叹了口气,“唐小姐,你的酒壶能不能再借我一下。”

“什么唐小姐,叫我唐雪就行了,喏,给你。”唐雪将酒壶再次丢给了丽诺尔,丽诺尔伸手接住,用力拔开塞子,对着壶口咚咚咚的猛灌了起来,不一会儿就把壶中的清酒喝了个见底,然后涨红着脸,瘫坐在了墙角的老旧睡袋上。

“我累了。”

“累了就休息会儿,我已经想到……”

“我说我累了!”丽诺尔顶着两个重重的黑眼圈,一团乱糟糟的头发,还有涨红的脸,近乎咆哮一样的喊了出来,“什么他妈的烙印战争!什么他妈的洗去烙印!我从南罗斯林都已经到凛冬山了,为什么就不能让我消停一点,为什么我遇到的那些,那些在我身边的无辜的好心人,都会因为我死掉!为什么必须是我,为什么非得是我来承受这一切,丁弗斯海边的山洞,冬景高原的龙域,现在又是这银锤镇!我每次都受这么重的伤,命悬一线的走到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先是沃恩一家,又是罗兰德,戴夫,还有一整个马队!为什么他们会死啊,为什么死掉的人不是我啊……为什么烙印偏偏选中的是我,我的愿望究竟又被什么东西听到了!”

“我的愿望……究竟被什么东西听到了啊……我又该去哪里,我又要怎么做啊……”

丽诺尔疯狂的嘶吼着,直到酒劲上头血压上涌,再加上本就虚弱的身体,丽诺尔的呼吸愈发困难,最终木然的躺在了睡袋上,两眼盯着破屋顶上的破洞,再也没有说话。

唐雪捡起了地上的酒壶,倒过来抖了抖,只有几滴液体落了出来,她啧了一声,看起来今天下午是没酒喝了,不过斯托利亚的蒸馏酒劲够大,她已经在盘算着一会儿去趟砾石酒馆了。

“你们两个家伙的事情你们两个自己聊吧,我要去趟酒馆买点酒,全让她喝完了,”唐雪抓起外套披在肩上,另一只手甩着酒壶,半只脚踏出了门,又回头问道,“对了,这个染病的疯子怎么办,他好像也不是银锤镇的人,捆在这里碍事,要不把他放了?”

娅瑟看了看一动不动的丽诺尔,又看了看被唐雪打晕的疯子,跟着唐雪来到了屋外。

“他是我们离开银锤镇的钥匙。”

“哦?能离开么?”唐雪挑了挑眉毛。

“只是有这个可能,他是个烙印持有者。”

“是嘛,

原来是烙印持有者啊,”唐雪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不对啊,烙印持有者是什么东西,我怎么不知道。”

“我同样也不是很清楚,”娅瑟含糊的说道,她还是不想让唐雪知道太多的烙印战争的事情,她示意唐雪放低声音,拉着唐雪离破屋远了些,避免被丽诺尔听到,“总之,他有着很奇怪的能力,同时也是小丽的敌人就是了。”

“既然是敌人,堂堂正正的击败他不就好了,还是你和她都下不去手,要不我来帮你们一把?”唐雪继续无所谓的说,“我可是热心肠的明一人。”

“嗯,他的烙印恩惠就是能把杀死他的人的身体占据,不管是从样貌还是记忆,都会在一夜之间扭曲,他就是那个已经全灭的马队里的其中一人,曾经的名字叫戴夫,是丽诺尔的朋友。”

“呵……哈?这……这能力也太恐怖了,我说这癫子为什么缠着人把他杀掉,原来这是他真正的攻击手段么?不过,我比你们提前来银锤镇几天,倒是见过这个癫子几面,虽然很烦人,但是镇子里的各位脾气都挺好的,也犯不上杀一个胡言乱语的疯子……”

“因为是我操纵戴夫杀死这个疯子的。”

娅瑟用极度冰冷的语气,看着不远处的银锤镇房屋的轮廓道。

“你,操纵了一个人,杀了他?”

“准确来说,我能看到并改变部分人的情绪,这也是属于【苍空交奏】的一部分,人类的愤怒是个很单纯的东西,我只要轻轻拨动,自能让人堕入深渊。”

唐雪站的似乎有些烦了,索性在旁边扎起了马步。

“她知道么?”

娅瑟摇了摇头。

“我的宿命和丽诺尔绑定在一起,虽然我想变得更像人类一些,但是如果能让丽诺尔抵达旅途的终点的话,人类的道德准则,法律,伦理,对我来说只是随时可以抛弃的累赘罢了,她不能留在这里,至少现在不能,她要继续她的旅程,至于她选择未来会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也不应知道。”

这座镇子本身就是烙印的持有者,是很久之前,银锤镇饱受战乱的居民许下的想要平和日常的愿望,招来了烙印的恩惠,这座小镇的废墟便成了烙印的载体,愿望的容器。

在从丽诺尔的废墟旅行之中确认了这一信息之后,娅瑟便有了离开银锤镇的方法。

她要让银锤镇杀死这个疯子,疯子夺舍银锤镇的时候,就是他们离开的时候,之后丽诺尔就可以继续踏上前往凛冬山城的旅程,她距离凛冬山城,就那么一步,只有一步之遥。

“那我把这癫子和这地方留给你,我就不掺和这事儿了,我也不想知道你要怎么用镇子杀死这个癫子。”唐雪站起身来,拎着酒壶向镇内走去。

“哦?你不是一直很想弄死这个疯子么?”

唐雪向前走了几步,回过头来,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娅瑟,啧了一声道:

“不了,我只是突然觉得这并不是我想要的乐子,还有,小龙,或者娅瑟……”

“你还远远不够格成为人类。”

“是嘛。”

待唐雪离开之后,娅瑟撩了撩自己的头发,伸出手来看了看手臂关节处的黑色龙鳞,转身走向了破屋。

丽诺尔因为刚才的发泄,让本就虚弱的身体更加虚弱,发着低烧已经睡了过去。娅瑟盘起尾巴,坐在了丽诺尔的身边,被牛皮绳束缚住,蒙眼堵嘴的疯子就像一个废纸团一样蜷在门口,这些额外措施是唐雪把他带回来的时候做的,因为他开口求人杀他的样子实在是太烦人了,此时他虽然已经昏了过去,但是粘稠的眼泪还从紧闭的眼皮向外流淌着,在他的身下已经汇成了一小摊。

娅瑟施展了一下【苍空交奏】,窥探了一下疯子的情绪谱线。

他的意识中同时有着三个谱线,一个是疯子本身的,另一个是早些时候,杀死他的马队成员的,正在被疯子混乱的谱线同化蚕食,而最后的谱线,是属于戴夫的,如今仅剩最后一根,在娅瑟的窥探下,戴夫最后的谱线也被疯子本身的混乱谱线彻底占据了。

而在戴夫的谱线消失的时候,疯子脸上的三张被打乱的面孔变为了两张,那个兴奋的跟着丽诺尔学霜寒魔法的末流魔法师戴夫的最后一丝留存的痕迹,也不见了踪影。

这种混乱的谱线,娅瑟根本无法拨动,在那混乱的意识的情感谱线中只有求死的意志,别无他物,倒是那个杀他的马队成员的情感还有稍许留存,但是也很难进行拨动了。

不过,娅瑟马上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她只要随便在银锤镇内挑选一个人,再次杀死这个疯子,既然这个镇子本身就是一个无人的废墟,那么镇民同样也是这个镇子的烙印造出来的虚像。疯子侵占镇子内的人,同样可以理解为对镇子的破坏。

十分简单的玩弄人心,但是十分有效。

“如果你醒了的话,就用我们的盟约联系我,好吗?”

娅瑟将丽诺尔披着的大衣从身下抽出,盖在她身上,又掖了掖,外面下起了雪,她怕丽诺尔冻坏了。

“我们马上就去凛冬山城了。”

她想了想,又自言自语般的补充道。然后她拎起了被捆成粽子的疯子,走出了落雪的破屋,向着银锤镇前去,若是说现在镇子内谁的愤怒最容易被利用,那就只有今日遭受无妄之灾的某人。

……

“安德里斯,我的狼徽亮了。”

“我的也是。”

两位凛冬狼卫打骑士用力扯了一下霜牙狼的缰绳,两只巨大的霜牙狼在厚厚的雪地上停了下来。他们铠甲左胸上刻着凛冬狼卫大骑士图章的荣光徽记轻轻颤动,亮起了淡蓝色的光,大骑士团的徽章乃是罗塞塔学院委托初火之国的铁匠,用柏尔古希拉火山上的秘银和深屿之国的石块,以及大海深处的海沁结晶作为原材料,复合锻造而成,是接近奇迹武装的人类造物。

荣光徽记,是只有大骑士,剑杖骑士,以及罗塞塔学院的部分高位魔法学者才拥有的珍贵物品,每个大骑士徽记的发放,都要通过罗塞塔学院,枢机圆桌,国教大教堂以及皇都永恒城的荣光之庭这四个机构的授权才能发放,根据受勋人的来源不同,也有不同的样式。

但是不论如何,荣光徽记都是斯托利亚帝国最高级的荣耀证明之一,拥有它就可以证明,你是属于大骑士团,或者在魔法研究上有杰出成就的人。

虽然是个纪念品,但是荣光徽记其实还是有一些实际性的作用,在侦测到异常的以太波动,或者结界类魔法的时候,荣光徽记就会亮起淡蓝色的微光来提醒主人。

“还是小心为上吧,狼徽亮了不是什么好兆头。”安德里斯擦灭了自己荣光徽记的蓝光,对尤里斯道。

尤里斯也应声擦灭了徽记,不过他注意到,安德里斯的荣光徽记不管是样式还是纹理都非常旧,上面还有不少的划痕,甚至狼卫的浮雕都快被磨掉了。

“好旧的徽记。”他随口说道。

“这家伙快二百岁了,和你们刚拿到的徽记当然是不一样。”

“唔,老狼卫的东西吗?”

“嗯,我的上一任狼卫的,教过我剑术和弓术,”安德里斯拍了拍自己盔甲上的雪,“现在是我的了。”

“比你还老的狼卫啊,我还以为你和佐兰的经历和年龄,就已经足够成为老前辈了,那位前辈,他怎么了?”

“被我杀了,旧狼卫的入团考核。”

尤里斯戴着头盔,看不起他的表情,但是还是能从语气中感觉到他的惊愕:

“原来旧狼卫的选拔方式是真的。”

“每个流着狼血的狼卫亲手培养起一个学生作为狼卫的预备役,在入团之后要使出自己的浑身解数,进行不死不休的决斗,新的狼卫预备役必须杀死自己的老师才有资格进入凛冬狼卫骑士团,你说这个么,是真的,凛冬山夺还之后就废除了。”安德里斯语气平淡的说。

“……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就是一场决斗罢了,我赢了,我继承了狼卫的称号,我们可是狼卫大骑士,是凛冬山狼群的化身,在狼群的头狼离开族群之时,他要接受想要成为新的头狼的个体的挑战,殊死搏斗,以血为新的头狼铺路。”

“很残酷。”

“残酷吗?我们凛冬狼卫没有耀阳裁决的圣裁魔法,没有威严之森的巨树护身,没有无形骑士的夜临步伐,没有初火骑士的锻造记忆和初始之火的力量,但是时至现今,我们依然能够被称为斯托利亚荣光的大骑士,只靠着一只狼,一把弓和一柄剑,这正是古老的狼卫们浴血拼杀,给予我们后人传承的结果。我们的身影在凛冬山,蒙特卡洛,在永霜雪原,在寒风森林抵抗着明一和德洛斯的侵略者,我们在弹尽粮绝之时和凛冬山的平民们站在了一起,就算只有十几位狼卫,我们还是在德洛斯的大军压境下守住了凛冬山城一个月,你们新加入的特选狼卫,是无法体会这些的。”

“恰恰相反,安德里斯,”尤里斯摸了一下自己的狼徽,“我的全家都死在了皇帝会战中,在皇帝会战刚开始的时候,他们就义无反顾的前往了前线,我的父亲,他是一位地区骑士,和他的兄弟一起都死在了凛冬山外,这正是我的梦想的开端……我想成为和我的父亲一样的人,继承他们的遗志,守住凛冬山的边境,因此我努力的往上爬,从辅助骑士,到地区骑士,再到地区骑士的队长,最终我成为了现在的狼卫大骑士,我能听见老狼卫们的声音,能看到他们在边境外奋战的身影,我想成为和他们一样的人。”

安德里斯笑了起来,从轻笑变成了大笑,座下的狼也跟着嚎叫。

“我承认我低估你了。”

“毕竟我也不是什么年轻人了,过了今年我就三十五岁了,”尤里斯牵了牵缰绳,顺着山坡向下走去,“我去那边看看,我记得前面山坡下有个小镇的遗迹,狼徽亮了必有怪事,也不知道那个明一帝国的女人来这里干什么,你自己小心点。”

“还轮不到你教我。”安德里斯也扯了一下缰绳,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

银锤镇的镇中心教堂内空空如也,这里是除却砾石酒馆还有奥伦娜的旅店之外,唯一一个公开的场合,即便银锤镇并没有严格意义上的信仰以及传道士在,这座镇长大厅楼下的空闲房间还是被冠以了教堂的名字。

参与过救火的人,以及在火灾中受伤的镇民以及奥伦娜都已经回家去了,只留下无家可归的卢多坐在空荡荡的教堂的长椅上发呆,思考着今天早些时候发生的一切。

他也不知道旅店二楼出现的那群人究竟有什么毛病,难道是冲着自己来的?自己也没欠别人的债,奥伦娜一向是十分老实的,自然也不会有仇家,那群人为什么就这样,砸碎了目所能及的一切,然后放了把火——然后这群人就不见了,他们难道死在了火中?

“卢多·布莱尔。”

一个冷漠的女声叫了他的名字,他还没来得及确认是谁,一把短刀就已经塞到了他的手中。

“我找到烧掉你们旅店的元凶了。”

卢多愣了一下,在那一瞬间,他心中有了一丝渺小的愤怒。

紧接着,一团被捆成麻花一样的人被扔到了他的面前。

“杀了他。”

那女人的声音自他背后传来,带着一股极具命令的语气,以及一种高高在上的威压,卢多很想看看那是谁,但是那个背后声音的来源刺激了他的神经,浑身的冷汗冒出,他有一个感觉,一旦回头看清了来者的脸,他就会立刻死去。

“杀了他,他是烧了旅店的人。”

那女人再次命令道,卢多的右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握紧了短刀,心中的怒意无法遏制的在生长,就是这个人,摧毁了自己赖以为生的家,摧毁了奥伦娜的心血,还伤及了小镇里的无辜平民。

可是,以血还血真的是对的吗?

卢多小时候虽然是个熊孩子,但是顶多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他甚至连和镇子里的孩子打架都没做过,只是口头威慑,但是如今他真的竟然真的产生了杀人的念头……

而这念头最终成真了。

卢多还没从思想斗争中走出,一团温热的液体就已经流上了左手。

短刀刺入了那团人的颈动脉,鲜红的血液顺着刀身流在了卢多手上,然后又洒向地面。那团人丑陋肮脏,而又古怪的脸上完全没有痛苦的意思,反而挤出了一个开心的笑容,但是下一秒,这个笑容迅速凝固。

“做的好。”

卢多嘴唇颤抖着,拼命克制着心里的恐惧,猛地回头看向了背后的人。

他只看到了一双熔金色的炽烈瞳孔,那瞳孔威严,高贵,冰冷,令人恐惧。

疯子的情感谱线散去了,而后是组成身体的谱线,二者化作了轻薄的烟雾,在一个与银锤镇内不同的烙印力场内肆意轻轻漂浮着,进入了卢多的身体,而卢多原本的谱线,多了一丝杂色,这杂色在迅速的吞噬组成卢多的谱线。在卢多的脖颈上,一个被细线肢解的天鹅的黑色的纹身正在逐渐浮现。

两行粘稠的眼泪自卢多的眼眶中流出,他的皮肤开始老化,大大小小的黄色脓包长出。

镇子的烙印力场波动起来,谱线凝聚在卢多的头上,组成了小小银锤的形状,第一下敲击砸下,而后,那小锤的虚影晃动了几下,拿着它的无形之手正在颤抖。

小镇的一切都停止了,所有镇民的行动停止了,从窗口泼出去的水停在了空中,壁炉中的火焰凝固了,锅中肉汤的泡泡停在了碎裂的瞬间。

银色的小锤在挣扎,自虚空中出现的无数黑色谱线扯住了小锤,阻止它砸下去,但是第二下敲击,还是砸在了凝固的卢多的头上。

“娅瑟——!!”

第三个烙印力场展开,一根冰锥刺在了娅瑟旁边的教堂木门上。

丽诺尔脸色蜡黄,喘着粗气,她站在银锤镇的主路上,教堂的门前,手中的杰芙琳已经变为了霜之刃的形态,刚刚的那一击消耗了让她本就虚弱的体力雪上加霜。

两个烙印力场的展开,让同为烙印持有者的丽诺尔全然感知。她虽然身体虚弱,意志消沉,但是当她醒来见到娅瑟不在身边时,银锤镇内发生的事情就已经推算了个大概,娅瑟一定在瞒着自己在做什么。

而【死天鹅的悼曲】的烙印力场,丽诺尔曾经感受过,正是戴夫被侵蚀的前一日。娅瑟所说的噩梦,是对她最大的谎言,这么看来,娅瑟知道的远比她知道的要多,而且娅瑟和戴夫的死一定逃不过关系。

她顾不上自己虚弱的身体,【凝霜踏雪】解放,从镇外的破屋一路奔袭到了盟约指引的娅瑟位置。

“你醒了,我以为你会通过盟约联系……”娅瑟转过身来,没有再看银锤镇对卢多,或者说疯子的处决,面无表情的看着赶来的丽诺尔。

“你做了什么……?”丽诺尔吃力地用杰芙琳撑着自己的身体,对着娅瑟吼着质问道。

“让你离开银锤镇,再等一会儿就结束了,你还是需要多休息一下,我们才方便赶路。”

“你知道疯子是烙印持有者,你也清楚疯子恩惠的能力,从戴夫变成那样之前你就知道……你……”丽诺尔奋力的直起身来,咬牙切齿的对娅瑟说道:

“你杀了戴夫。”

娅瑟的尾巴从被火烧烂的长裙中伸出,随意的搭在了脚边的地板上。

“是那个疯子杀的,我只是想看看……结果,”她缓缓走出了教堂,银锤镇和疯子的两个烙印对抗已经成为了定局,娅瑟已经没有必要再去看事情的发展了。

“结果是好的,我们找到了离开银锤镇的方法,我们马上就可以去凛冬山城了,丽诺尔。”

刷,又一根冰锥擦着娅瑟的颧骨飞过,锋利的冰锥擦破了娅瑟的皮肤,一道金色的伤口在娅瑟的脸上出现,但是在龙血流出之前,那伤口又迅速的愈合合拢,消失不见。

“你杀了戴夫!你杀了卢多!你……你这……怪物。”

杰芙琳·霜之刃舞动,苍银剑舞的迎宾架势已经形成,虽然不标准,但是这是丽诺尔如今能做到的极限。

“怪物么?也许我们萨尔丁对你们人类来说确实如此,但是我在保护你,丽诺尔,这是我的职责,我的宿命,而且,我绝对不会伤害你,不管是出于我自身,还是因为我和你的盟约,”娅瑟歪着头,手指擦了擦刚才被丽诺尔的冰锥擦破的位置,“你为什么这么想杀了我呢?你自己也应该很清楚,我不是莱汀那种已经疯狂的龙王,我是真正有理性的巨龙,而且以你现在的状态,我甚至不需要使用我真正的姿态就可以轻松击败你。”

“还是你觉得,你自己有别的解决银锤镇的方法?”娅瑟嘴唇轻启,再次补充道。

“戴夫是无辜的!卢多也是无辜的!他们什么都没做错!他们不应该因为我,因为烙印战争而死!虽然那个疯子是烙印持有者,但是我一定不会杀他,他也伤害不到我!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做到这个地步!”

“还是那句话,”娅瑟的龙尾摆动了一下,“我在保护你。”

无言,只有带着寒风的刀锋向娅瑟斩来。

龙语响起,【苍空交奏】的音爆将杰芙琳斩出的冰刃轻易的弹开。

“嗯,”娅瑟动了一下嘴唇,“你现在能用几周的自源魔力循环?第一?还是第二?”

杰芙琳再次挥动,丽诺尔的身体爆出了一圈寒气冻雾,杰芙琳再次挥动,数十根寒气凝成的冰枪疾射出去,精准度差了些,但是胜在冰枪的数目众多。

但是娅瑟不慌不忙,面对成排射来的冰枪,她只是再次施展了【苍空交奏】,幻化出来的巨大龙翼欢迎在她背后伸展,挡住了袭来的所有冰枪,如同垃圾一样把它们丢在了一遍。

“如果你非要进行第三周循环的话,你的身体会吃不消的,丽诺尔,而且,银锤镇和那疯子两个烙印的碰撞还没结束,他们的烙印恩惠依然有效,如果你失手杀了卢多……或者破坏了镇子,我就保护不了你了。”

卢多头顶的银锤已经被黑色丝线完全束缚,死天鹅的悼曲回荡在教堂之内,小锤艰难的向下敲去,但是不是敲击,只是无力的轻轻触碰了一下静止不动的卢多的头,而后,银色的小锤彻底被丝线覆盖,来自【麦克斯韦尔的银锤】和【死天鹅的悼曲】这两个烙印恩惠的烙印力场最终碰撞相消,一同湮灭。

“结束了。”

镇子内的所有一切,不管是建筑,镇民,还是卢多的身体,都在逐渐变得透明。

刹那间吹来一阵微风,在这刚刚开始的微风中,夹杂着烙印大陆往日的声响发出的沙沙声,和顽固的怀旧病之前,那喧嚣平和破碎的叹息声,这叹息属于银锤镇,也属于麦克斯韦尔;属于罗兰德,属于戴夫,属于卢多和丽诺尔。

这微风从冬景高原的起点诞生,穿过崇山峻岭,复苏的龙域,回荡在冬景高原尽头的银锤镇的废墟上空,从飞鸟翅膀的轻轻扇动,变成了能够清洗一切的飓风。

娅瑟轻轻扼住了丽诺尔的脖颈,丽诺尔头颅低垂,杰芙琳落在地上,娅瑟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将它捡了起来。她最后看了一眼如同玻璃一样正在破碎的银锤镇教堂,卢多半消失的身形依然伫立在那里,那烙印赋予的银锤落在了他的身边,就像是属于他的东西一样。

哦,对了,麦克斯韦尔的姓氏虽然没有记载,但是他在来到银锤镇之前,似乎是被叫做布莱尔先生。

那虚弱的飓风慢慢落下,淹没了银锤镇,将所有城镇的碎片,永远留存于此和永远无法死去的烙印带向空中。

就在娅瑟·萨尔丁·汉弗雷斯和丽诺尔·汉弗雷斯离开银锤镇的最后瞬刻间,银锤镇这个蜃景似的城镇,将被飓风从地面上一扫而光,将从人们的记忆中彻底抹掉。

麦克斯韦尔的银锤镇,注定不会在这片大地上第二次出现了。

——

《烙印战争:白银之冠》正文第100话纪念!

谢谢喜欢这本书的观众们!

十分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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烙印战争:白银之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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