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013

千冬姐姐，是个奇怪的姐姐。

枷场菜菜子和枷场美美子，一致这样认为。

千冬姐姐，看起来最多12岁，却自称120多岁，还自称是吃小孩不眨眼的大妖怪，哪怕她们俩是5岁小孩，也不会相信这些离谱话。

她们不知道千冬姐姐用了什么办法弄晕了那对夫妇，把她们救出了地窖。

她们也不在乎，只要能离开，她们就很开心。

*

在一月末，如同天降天使般的千冬姐姐，将她们带离了那座地狱般的村庄，来到山下的镇子。

……就是这个天使，脾气有点爆。

是狂暴天使的千冬姐姐，有丰厚的小金库。

在小金库支撑下，三人先在旅店生活了一周，之后，千冬在小镇租下了一处小房子，是诊所的医生的空置房产。

诊所是商住两用的临街两层小楼，隔壁的两层小楼也属于医生，一层租给了开杂货铺的人，二层租给了千冬、菜菜子、美美子。

医生姓吉田，大家都叫他「吉田先生」，他30多岁，是个戴圆眼镜的老好人。诊所里温柔的护士大姐姐，是他的妻子「吉田太太」，这夫妇二人还没有孩子。

吉田太太非常喜欢菜菜子和美美子，她说，她的梦想是生好多个女儿，可惜婚后多年来一直忙于工作，没时间生小孩。

吉田夫妇很照顾「枷场三姐妹」，在她们搬入新家后，送来了许多用得上的东西，比如说买了很久但从没用过的餐具，洗一洗就和新的一样的地毯，帮她们节省了不少开销。

——「枷场三姐妹」，包含了千冬。

菜菜子和美美子，对千冬姐姐使用她们姓氏的行为，没有任何意见。

千冬姐姐还挺会骗人的……美美子和菜菜子不知道她用了什么办法，总之她忽悠住了镇上的每一个人，让大家以为，她们三人是亲生姐妹，父母在东京因工作繁忙而无暇照顾她们，才把她们送回了老家，也就是这座小镇。

主要是千冬姐姐说话时总是凶巴巴的，她也不怕跟任何人对视，那副理直气壮、毫不心虚的模样，很难不让人信服她。

况且，镇民们也绝对想不到，一个12岁女孩，有胆子编造这么大的谎话，只当她所言皆真。

*

但仍有镇民对这种说法表示怀疑。

「枷场三姐妹」搬到小镇生活已有3个月了，一天，一位老奶奶在街上拦住了三个女孩子。

老奶奶没有恶意，她只是关心三个小女孩——

「世界上真的有父母会做这种事吗？……就算工作再忙，也不该把12岁的大女儿和两个5岁的小女儿，丢到乡下小镇，让她们独立生活……」

「而且……你说这座镇子是你在东京打拼的父母的老家，可我活了70多岁，一直住在这里，从没听说过镇上有哪户人家姓「枷场」……」

「你们三个这样年幼，不能没有大人在身边啊！必须要有大人照顾你们才行……」

时间已是四月，天气暖和，可「枷场三姐妹」中的长姐，仍穿那件纯黑色拉链帽衫外套，时刻戴着兜帽。

个头小巧的紫眸女孩刚刚采购归来，一手抱着超大号牛皮纸袋，袋子装得满满的，袋口看得到绿葱、红萝卜、盒装鸡腿，另一手拎着大桶装的牛奶，桶上标着「高钙」。

金棕色短发的小女孩，褐色短发的小女孩，两人跟在她身后，一人怀抱着一只小牛皮纸袋，袋中仅有数颗小土豆。

怎么看都是年幼的长姐，含辛茹苦地抚养照料两个小妹的心酸场景……

老奶奶年纪大了，见不得小孩子受苦，这一幕令她眼眶酸涩，她想起了自家小孙女。

枷场三姐妹的长姐，真是个好孩子啊……老奶奶想，这孩子甚至不舍得让两个小妹拎重物。

「啧……老奶奶你问得太多了。」

戴兜帽的紫眸女孩的语气是克制过的不耐烦。

「你知道一个词吗？——「留守儿童」，听过吗？没听过就是你看新闻看太少。」

「我和这两个家伙好得很，是快乐的「留守儿童」，不用你瞎操心，你有空瞎操心别人，不如多去小镇广场上，用那里的健身器械锻炼身体。」

「你说你不记得有镇上有哪户人家姓「枷场」？老奶奶你年纪太大，记忆都混乱了，这两个家伙的父母就是土生土长的镇民。」

「别拦着我。差不多到晚饭点了，我赶着回家做饭吃。」

紫眸女孩绕过拄着拐杖的老奶奶，头也不回地向前走。

金棕发小女孩，对老奶奶灿烂一笑，「阪东奶奶，拜拜～」

褐发小女孩也笑了，「阪东奶奶，明天见。」

说完，她俩小跑着，去追穿黑外套的女孩了。

落日时分的金橘色余晖笼罩整座镇子，长街道两边是充满小镇风情的低矮房屋，三个小小的背影，并肩走在路上。

她们面朝西下的太阳，外轮廓被金灿残晖烘染得模糊，三人的影子拖得很长，中间那道影子最长。

「今晚吃咖喱饭，你们两个家伙要是敢不吃胡萝卜，我杀了你们！」

「我说过上百次了！不准挑食！你们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吗？我看你们是活腻了。」

「可是千冬姐你也挑食，你都不吃蔬菜，只喜欢喝牛奶、吃豆制品……你应该先做到自己不挑食，再来说教我们嘛。」

「闭嘴，菜菜子，你信不信我今晚把你炖了。」

「我不信，千冬姐只是嘴上吓唬人。你昨天还说要把美美子做成肉丸子，美美子今天还是好好的。」

「千冬姐姐……我觉得菜菜子说得对，你应该吃蔬菜……」

「你俩竟然敢说我？！我吃什么都无所谓！只有你们这种弱鸡人类才要讲究营养均衡！」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真想把你俩煮了！」

「你们不准跟我说话！我生气了！」

*

千冬姐姐，并没有在上学。

菜菜子问她为什么穿国中生制.服。

「哈？！怎么就你问题最多啊？好奇心太多的小屁孩，会被妖怪吃掉的。」

对方永远一脸想揍人的不爽表情，紫色长刘海后的眉头拧起，伸出食指，戳着菜菜子的额头。

口气不耐烦得要命，手指戳人的力度却很轻。

「因为穿成这样很方便啊！」

「伪装成国中生的样子，其他人类会没那么防备我，这样我可以趁他们放松警惕，袭击他们。」

「千冬姐，」菜菜子摇头道，「你又骗小孩，我才不信你。」

菜菜子比美美子胆大，她早就不怕千冬了，称呼对方为「千冬姐」。

「千冬姐不会害人的。」

「我那天还看到你帮阪东奶奶搬重物。」

「哎——千冬姐，我错了我错了，别捏我的脸，好痛！」

小个子的紫眸女孩眯着眼，她弯下腰，用拇指和食指，捏着比她更矮的金棕发小女孩的脸蛋。

「今晚吃炖菜，炖菜菜子。」

*

一起生活的第5个月，一天，千冬把美美子和菜菜子叫到了跟前。

租来的两室一厅的小房子，已经很有家的样子了。

两间卧室差不多大，双生子共住一间，床是木头制的上下铺，吉田夫妇帮她们把床漆成了粉色。

千冬自己住一间，她睡不惯床，像旧时代的人一样，打地铺。

客厅摆着小小的布艺沙发，坐不下两个成年人，可足够容下三个小孩子。

餐厅放着一张原木餐桌，铺着印有卡通小动物图案的桌布，那是菜菜子从杂货铺买来的，千冬觉得很幼稚，但她懒得管。

六月处的天气很是炎热，紫发紫眸的女孩却像是不知道热，依然穿帽衫外套、戴兜帽，长刘海盖住上眼睑，大而圆的紫眸微微下三白，婴儿肥的巴掌脸，俏丽而躁郁。

她坐在餐桌边，手肘支在桌面，手掌托着下巴。

双生子坐在她对面。

「从明天起，你们两个，去给我上学。」

「我找了小镇幼儿园的校长，校长同意你们两个作为插班生，进入学前班读书。」

「你俩都5岁半了，必须去上学前班，否则没有资格在明年入读国小一年级。」

千冬的表情和语调，一如既往地充斥着不耐烦。

「我明天去东京市，要去三四个月。我不知道我有没有时间回镇上，有空我会回来的。」

「你俩已经从我这儿学会了如何做饭，总不至于饿死在家吧？我把生活费放在平时藏钱的抽屉，不准乱花！如果提前把钱花光，我也不会管你们，等着穷死吧。」

「我去东京后，你俩要每天去幼儿园，放了学就回家，没事别乱跑，敢乱跑我就打断你俩的腿！我拜托了吉田夫妇，你们有事可以去找他们。」

「镇上治安很好，几乎没危险。你们不准随便用」生得术式」，要是招来警察，麻烦就大了。」

「……真遇到坏人，就用术式。保护好自己，别轻易死掉！你们两个小东西吃我的用我的，花了我好多钱，以后必须加倍还回来，我可不是慈善家！」

褐发小女孩忽而小脸一皱，哭了起来。

千冬愣了愣，接着恶狠狠地问道：「美美子……你哭什么？！」

「我……我不想千冬姐姐离开我们……」美美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千冬姐姐，是要抛弃我们吗？」

金棕发小女孩被带动情绪，也开始大哭。

「千冬姐……你，你不要抛弃我们好不好？我以后会乖乖的，我会吃胡萝卜、西兰花、青椒……我再也不挑食了……」菜菜子抽噎着，「我不想你走，我也不想去上幼儿园……」

千冬忍无可忍，脆生生的声音大喊道：「吵死了！不准哭！」

「我要去东京！你们两个也必须去幼儿园！」

两个小家伙的哭声戛然而止，还想哭却不敢哭，小脸憋得通红，肉嘟嘟的脸蛋布满晶亮的泪珠，她们眨着湿漉漉的大眼睛，鼻子一抽一抽，盯着紫眸女孩，目光如同可怜的小动物。

千冬似乎想骂脏话，但她忍住了。

「哭个头啊！再哭我就揍你们的屁股！」

她咬牙切齿道。

「我要去东京赚钱！」

「钱花光了！我再不去赚钱，我们就要饿死了！懂吗？」

「你以为我们迄今为止的生活费是哪儿来的？全是我以前打工挣的！」

双生子才5岁半，年纪太小，心思单纯，还真没考虑到生活费。

「……千冬姐，你都是打什么工？」菜菜子带着哭腔问，「千冬姐你到打工的合法年纪了吗？」

「靠接任务，杀咒灵挣钱啊！」

千冬皱着鼻子，凶巴巴地说道。

「我虽不是咒术师，也没有生得术式，但和你们这些家伙一样，我也能看到咒灵，祓除咒灵。」

「千冬姐姐不是普通人吗？」美美子不可思议道，「普通人怎么祓除咒灵呀……」

「你们两个笨蛋！！！」

千冬气鼓鼓的，脸被气得更圆了。

「我都说过多少次了，我是妖怪！为什么你们不信我？！」

「……那不是千冬姐吓唬小孩的骗人话吗？」

菜菜子抽了张纸擦泪痕，说：「我和美美子，跟千冬姐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千冬姐你除了夜里眼睛比普通人亮，其他方面怎么看都是普通人……」

千冬姐还有一点和普通人不一样……菜菜子默默想着，千冬姐特别重视补钙，每天吃钙片、喝牛奶、吃豆制品……但她完全没有长高……

三人共同生活了小半年，离开那座地狱似的小村庄后，美美子和菜菜子很快摆脱了营养不良，原本极其瘦小的身体，迅速地成长，身高窜了好几厘米，变得和其他健康小孩子一样。

而千冬毫无变化。

她看起来是正在长身体的年纪，身体的生长却仿若终止了。

「非要我给你们看我的妖形，你们才信我吗？」

紫发紫眸的女孩抬高下巴，她咧开嘴角，露出恶劣的笑。

「我可是超级吓人的大妖怪哦！吓死你们，我也不会偿命的！」

她说着，竖起了右手食指。

「给你们开开眼界吧！」

菜菜子和美美子眨了眨眼。

——那只右手食指，变成了不带血肉的白骨。

纤细的，小巧的，白白的。

有点吓人……又不是很吓人……

千冬怒了。

「喂！给点反应啊？！」

「不应该被吓得哇哇大哭，求我不要吃掉你们吗？！」

菜菜子右手握拳，轻敲左掌心。

「我明白为什么千冬姐那么注意补钙了！原来千冬姐是骨头怪！」

美美子点了点头。

「我也明白为什么千冬姐姐讨厌喝大骨汤了……大概是看到汤料，就会觉得难过。」

「……我要杀了你们！！！」

千冬怒吼着。

「我是骨女！不是骨头怪！」

「我只是不喜欢喝汤！才不会因为大骨汤难过！」

「汤里都是猪骨，关我屁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