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068-洛蕾莱

清晨。

彭格列十世和岚守从罗马乘机飞回西西里岛，又从机场返回彭格列总部。

古典的庄园在八月日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纯黑加长轿车穿过敞开的铁艺大门，驶过两侧绿树林立的笔直道路，径直开向庄园中央的主楼，那里是彭格列最高层人士办公和生活的地方。

轿车绕过主楼前方的大理石喷泉池，在层层台阶前停下。

主楼大门的守卫迈着快而稳的步子上前，从外拉开车门，车内下来两名青年。

「谢谢你。」

有着温润的东方面孔的栗棕发青年对守卫笑微微一笑，若不是他的右手中指上戴着古朴典丽的彭格列指环，任谁也不会相信这彬彬有礼的年轻人是首领。

「隼人，」他转头看向他身侧的银灰发青年，「这几天你辛苦了，你今天别工作了。」

「您都要继续工作，我怎么能休息呢。」狱寺隼人颜色浓郁的翡翠眸在阳光下显得剔透，他笑道，「身为您的左右手，为您效劳，是我的荣誉。」

总是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峻气息的岚守，只有在第十代首领旁边才会变得温和。

「我们在罗马和合作伙伴进行商务谈判的时候，你每天晚上都熬夜远程处理家族的内部事务，我都知道的。」泽田纲吉摇了摇头，「你结束调查玻瓦家族的帕拉迪索号的任务后，没休息一天，一回到总部就开始工作，然后你又跟我去了罗马出差……你好多天都没睡过好觉了……劳模先生，请你至少歇上一天吧。」

岚守还想说些什么，首领却抢先一步微笑着开口道：「隼人，你去休息吧。」

这是来自大空的温煦却不容反驳的指令。

狱寺隼人只好点了点头。

———

尽管被首领强制派发了为期一天的假期，岚守仍是没回自己的卧房休息。

闲不下来的工作狂岚守决定在庄园里视察一圈。

彭格列总部的绿化由最优秀的园林设计师精心规划，种类繁多的花草树木错落有致，将庄园装点得犹如一座美轮美奂的植物园。

大脑滞涩或心绪纷乱时，离开办公室去外面散步，是很好的排解方式——狱寺隼人时不时就会这样做。

沐浴着晨间暖阳，漫步于鸟语花香的庭院，狱寺隼人的思维逐渐发散开来。

作为彭格列的同盟却背叛了盟约的玻瓦家族，已经彻底解体，首领和核心成员受到了处决，其他成员则是树倒猢狲散，从此黑暗世界的牌桌上，再也没有姓氏是「Bova」玩家。

他提审了负责帕拉迪索号上的人口买卖生意的玻瓦成员，那些人却不知道人鱼的来历，只交代是在马耳他以南的海域捕捞到了她。

她究竟来自哪里？她是被改造过的人类，还是真正的非人类？

她脑内的芯片和针状物，并非玻瓦家族植入的，那么是谁植入的？

她被玻瓦家族捉到之前，落到过什么人手里？

她如同一个谜团。

但可以确定的是，她不具备威胁性。

体检结果显示她的武力值低于寻常女性，脑部扫描证明她是真的失忆，十代目的超直感也确认了她是好人。山本说他在十四岁那年见过她，那个时间段，他们正在跟瓦利亚战斗，争夺彭格列指环……山本是在何时何地认识了人鱼？他可从来没说起过这件事……那家伙实际上一直都挺让人捉摸不透的……狱寺隼人想到。

人在思考时，时常会忽略行走的方向。

待到狱寺隼人回过神，他发现自己走到了医疗楼。

……都到楼下了，要去探视病人吗？

洛蕾莱刚刚做完手术后，他陪着十代目看望她，当时她因为麻醉剂沉睡着，他们只在她的病房待了一会儿，就启程去罗马出差了。

他差不多半个月都没见到她了。

她对他过于亲近了，让他感不太自在，他实际上想避开她。

正当狱寺隼人准备转身离开时，有什么东西，自天空轻盈地坠下了。

——数片细小而柔软的黄蔷薇的花瓣，携着清新的芬芳，翩然飘落到他的肩头。

银灰发青年诧异地仰起了头。

瓦蓝的天穹下，乳白的大理石露台上，坐着轮椅的少女一袭白裙，她的两条胳膊叠着搭在罗马柱式栏杆上，下巴又抵着胳膊。她垂眸看着他，对他粲然笑着。

八月盛夏的西西里岛受到众神的祝福与恩典，太阳神阿波罗慷慨取出他什袭珍藏的黄金制品，一部分揉碎了照亮人间，一部分变作了人鱼少女的金发。

她被灿烂阳光辉照得朦胧发光，波浪样的金长发闪着粼粼光泽，她弯着明丽的海蓝眸，美好得正如印象派巨匠雷阿诺倾尽才华精心绘制的油画。

两人四目对视，她笑得更甜了，向他轻轻挥了挥她手中的一朵黄蔷薇。

有轻风拂过，吹走他肩上的蔷薇花瓣，吹起她的几缕长发，金丝般飘曳于风中。

或许是被太阳刺到了眼，银灰发青年那翡翠玉般的绿瞳极轻微地颤栗了。

她看见了他，可她无法呼唤他。

于是她洒下花瓣，作为无声的呼唤。

狱寺隼人忽而想起了他读过的一行诗。

「我给你，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个傍晚看到的一朵黄蔷薇的记忆。」(1)

在这个盛夏的清晨，她洒下嫩黄的花瓣，她给予了他一段和黄蔷薇有关的记忆。

吟游者的歌谣中，见过人鱼的水手，终其一生都在寻觅人鱼的踪迹。

属于他的现世中，人鱼就在他能够触及的地方。

她是如此的喜爱他，她希望他去到她的身旁。

而没有人能不顺从人鱼的召唤。

———

朱莉亚担心人鱼在病房里待着会无聊，所以她找来了轮椅，她有时候会把她推到露台上，让她看庄园的风景。

洛蕾莱的学习能力远超所有人的预期，她十分喜欢看各种视频课程，迅速而高效地吸收着大量知识。预期再过上两三个月，她就能熟练运用一门语言，再过上半年，她脑内的知识储备量将和寻常人一样多。

最令人惊讶的，是人鱼的绘画天赋。

哪怕无法说话，还没学会写字，她却能通过画画表达自我。

大前天，朱莉亚来查房，随口对人鱼问道：「洛洛，你今天开心吗？」

金卷发少女点点头，她花了几分钟，用彩铅在白纸上画出了一幅画——

一颗圆滚滚的太阳，两个Q版小人，一人是米色微卷短发，一人是黑色短发，以及一只胖乎乎的吐司面包。

少女面带那种让人看了觉得整颗心快化掉的可爱笑容，把画递给了朱莉娅，她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天气好好呀！我见到了你，有人来看望我，还给我带了好吃的，我今天可开心啦！

被萌化了的朱莉亚一把搂住人鱼，爱怜地摸了摸她那毛茸茸的金色脑袋。

世界上怎么会有洛洛有这么可爱的存在！朱莉亚每天都在思考这件事，她本就热爱工作，自从她成为人鱼的主治医生，她上班更快乐了。她从人鱼那儿体会到了一种养崽的快乐，她不是唯一有这种感受的人，其他医生也都深有同感。

沉迷于养崽的茱莉亚，此刻走进了电梯间，她要去六楼查房，看看洛蕾莱。

她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对方——天才发明师强尼二和天才机械师斯帕纳合作，按照她这个主治医师的要求制造了一台治疗仪，治疗仪将在明天送达医疗部，帮助人鱼想起她那些没被删除、只是沉寂在潜意识深处的记忆。

一进电梯，女医师就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仿若冷风般凛冽男士香氛，裹挟着极淡的辛辣的硝烟味。

这是岚守的香水味……他来医疗部了？朱莉亚想。

惯用炸药作为武器的岚之守护者，身上永远带着淡淡的硝烟味，这使得他更有魅力了。

家族内部的岚守粉丝们，私底下讨论岚守时，纷纷认为他的一排耳骨钉和独特香水味是他的两大苏点。

还好雨守昨天出差去柏林了……不然这俩人撞上就尴尬了……朱莉亚一边想着，一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金发金鱼尾的少女实在是太惹人喜爱，有人对她产生情愫，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朱莉亚手下的一个负责特护病房的男护士，一见到人鱼就脸红还结巴，她把他教育了一番，调他去了其他楼层工作。

女医师叹了一口长气，这群可悲的男人们的感情注定要无疾而终……不懂得情为何物的人鱼，绝对不会回应任何人的心意……

———

电梯抵达第六层。

走到病房外，只透过门上的长方条玻璃看了一眼，朱莉亚就停顿了。

特护病房隔音效果极佳，屋内的人没听见她的脚步声，不知道她的到来。

金卷发少女坐在病床上，正把她的画本展示给立在床边的青年看。她最喜欢用彩铅画画，住院的十来天已画满了一整本。

身形颀长而挺秀的银灰发青年背对着房门，朱莉亚看不见他的神情。

展示完最后一张画，少女放下画本，她扬起脸看他，海蓝眼犹如盈满星光般明亮，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幼猫享受被自己喜欢的人类顺毛，人鱼就像是幼猫，也期待着她最喜欢的人类给她顺毛。

那样蓬松的金发，那样小巧的脸庞，实在是过于柔软脆弱，让人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她，感觉若是不能克制自身对她的喜爱，过紧地拥抱她，都可能会伤到她。

……攻击的核心、狂烈而不失冷静的岚，会怎么做呢？

女医师好奇到屏住了呼吸。

静止片刻，银灰发青年戴着岚之指环的右手，很轻地抚过少女的头顶。

收回手的时候，他的指尖却在她的从金发间探出来的耳鳍边停滞一瞬。

那漂亮得宛如浅金柔纱的耳鳍，实在是令人想要触碰……而她本身更令人想要触碰。

可他终究是克制住了。

钢琴天才的岚之守护者弹得一手好琴，他优美的音乐家式的手，垂落在身侧，五指稍稍蜷起，像是因为没能抓住什么而感到空荡失落。

措不及防地，她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修长的大手和纤细的小手，十指相扣着。

金卷发少女依然仰脸笑着，用海蓝眸注视着银灰发青年——不谙世事的人鱼只是想要亲近她喜欢的人类，她完全不懂她的举止实则不妥。

病房门外，茱莉亚悄然离开了。

氛围这么好，她才不进去当大灯泡。

毕竟那位先生……耳朵都有点红了。

那样白的耳朵，耳廓自上到下还戴着四枚铂金耳钉，泛起红，是相当显眼的。

女医师翘起了嘴角。

诶，怎么感觉这俩人有点好磕啊。

所以……她到底应该磕哪一对CP……雨鱼？or，岚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