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殿前比武
太阳，无论世界如何运转，依然我行我素重复着升落的太阳。
随着夏季的临近，阳光会变得越来越灼热，武都这个地方的夏天比较难捱，幸好今天很温和，不过话说回来，大武虽然被看做边陲小国，但至少武都的人只要不喝醉酒也比较温和。
殿前比武堪称一件盛事，但这与街上的百姓并没有什么关系，所以城市的运转与寻常也没有多大的差别，最多在街头巷尾又增加了一件闲暇时的谈资而已。
不过在这其中也不是所有人都没有受到影响，在某些阴暗之处的僻静酒馆里往往可以找到一群鬼鬼祟祟的可疑人士，假如主动去找他们攀谈，那么就会发现这个世间的一切似乎都可以赌。
自然，殿前比武也不会例外。
“怎么样？赔率最高的？勇壮候小儿子罗慎，想试试吗？不不，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废物了，说不定就能脱颖而出给你个惊喜！”
没有人规定从事这种见不得光行当的人就要相貌猥琐，不过这个贼眉鼠眼拼命向别人推荐罗慎的家伙怎么看都很符合大众的想象，他看上去的确是在竭力向来者推荐罗慎，然而总觉得有些不怀好意。
“算了吧，你骗骗外地人还行，老子可是土生土长的武都人！”
来着不屑地白了他一眼，将赌资押到了振威将军的三儿子司徒方身上，那猥琐的汉子见来者不吃这一套，只好讪笑着去找别人。
尽管罗慎的归来在市井之间也有着各种奇怪的传闻，但在殿前比武这件事上并没有人看好他，废物也许不再是废物，可也没什么让人尊敬的本钱。
若非这里确实是皇家大校场，任谁都想不到今天这里要举行的是殿前比武，而不是散心游猎。
偌大的校场外围三两成群的人逐渐聚了起来，就这样立在边上组成了几个集团，就在校场中心的演武场看台有着无数高大华丽的贵宾座位却鲜少有人涉足。这里连卫兵都没有几个，偶尔经过的只是平日固定巡视的兵士，甚至连武装都简简单单。
与轻松的场外气氛相比，皇家大校场就肃穆得有些多余，遥望过去甚至连到了地平线都看不到尽头的巨大校场中整齐地排列着数千个方石砌成的小型演武场，像忠诚铁血的兵士一般在中心演武场周围杀气腾腾的肃立着。
而那中心演武场的规模更是令人惊叹，未等走近之时，只能看到一只百丈长的石雕巨龟，昂着龙首蹲踞在地面之上，有如真的魔兽一般威武骇人。然而走近才能发现中心演武场的位置就在巨龟的后背上，十六根攀附着诸多异形魔兽的十抱粗立柱将青石板铺就的演武场托起，正与周围那许多修建在高台之上的观席相互平齐。
皇家大校场周围所聚集的除了大武国的王侯贵族文官武将之外，也有与大武国交好的蛮帮酋长，大王之类，更有国中四方来贺的名门大族，富商巨贾的代表，或者干脆就是本人，相比之下校场里面跃跃欲试的青年子弟反而不算什么了。
这等盛况本应该让士兵精锐围得水泄不通才对，可是在全民尚武的大武国当中完全不算一个问题，确实，举国贵胄大多都在这里，但他们还有另一重身份，那就是举国的强者。
只有世上最不长眼睛的糊涂鬼才敢在这个时候生出点事端。
勇壮候罗霸自然也身处其中，不过是孤身一人，夫人东方素羽前去与女眷们谈话聊天了，罗霸自然是不会跟去的，也不敢跟去。
昨天晚上他已经遣人提前通知了儿子罗慎，想必不会出什么差错，但罗慎的身影一直没有出现，这令他有些坐立不安，“淡定”之类的词从来与罗霸无缘。
“哟！罗老弟，别来无恙啊！哈哈哈！”
挺胸凸肚的肥胖中年人笑咪咪地从一旁踱了出来，脸上的肉几乎挤成了一团，泛着油呼呼的红光，八字细胡须，耳垂大得惊人，看起来和蔼可亲。
“妈的……你这老狗怎么还没死！”
罗霸翻了翻白眼，满脸吃了苍蝇般的表情，不愿多言。
整个大武国中能让罗霸厌恶如此的只有一人，那就是武业候胡天罡，而两人的交恶与政见利益之类毫无关系，就是单纯的私怨而已。
“老弟，时也命也，人哪太嚣张总有报应的，你说是不是啊？啊哟，愚兄忘了老弟读书不多了，听得懂么？哈哈哈哈！”
若是往日，胡天罡见了罗霸也照样是剑拔弩张的模样，吹胡子瞪眼睛恨不得当场饱以老拳，不过今天胡天罡的心情非常好，所以他不介意给老对手施舍一个笑容。
“你是不是真找死？有种现在就跟我出去！”
罗霸怒目圆睁，一步踏上前去就要去揪胡天罡的衣领，虽然罗霸给人的印象大多是做事不经大脑，却绝非智力有问题，哪能听不懂胡天罡分明就是在讥笑自己。
“别别！君子动口不动手，愚兄还要在这里看好儿子披荆斩棘力拔头筹呢，哈哈，老弟不知道是来看什么的啊？好像什么也看不到吧！”
胡天罡嬉笑着连连摇动着肥胖的手掌，肥脸当中挤出的嘲弄之意几乎要顺着脸颊往下滴，很少有人意识到胡天罡其实是个实力足以与罗霸抗衡的强者，所以在罗霸面前他什么也不怕。
“你这混……”
“罗伯伯，胡伯伯，好久不见。”
就在即将发生重大骚乱时刻，微风般温暖轻柔的笑声突然从两个人的身后响起，罗霸与胡天罡不约而同地一愣，却同时发现对方居然在做和自己一样的表情，各自哼了一声，不再争执。
身着紫色锦衣的妙龄少女娇笑着出现在二人身后，腰间的缎带极长，在胸前挽了一个花结，同色的长裙却毫不拖沓，裙袖飘荡之时香风四溢。少女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落落大方毫无拘谨，满是青春靓丽的气息。
少女见二人已经注意到了自己，向着差点就大打出手的罗霸与胡天罡深深一礼，仪态之优美令人叹为观止。
“公主殿下，有礼了。”
罗霸与胡天罡也一起还礼，大武国规矩是皇室子弟并无特权，在内在外必须尊敬朝廷众臣。
“勇壮候，武业候！”
尾随公主的一名白发老人也向二人施礼，老人身着一袭红袍，有如结婚时新娘装束一般鲜艳，红帽黑靴，身材极高，年轻时必定相貌极为俊秀，却有些男女莫辩。
“大督公，辛苦了！”
二人也向这名皇宫内侍施礼，毫无轻视之意，因为大督公正是皇家的贴身护卫“厂卫”的首领，不仅忠心耿耿，而且实力极高辈分甚大，更是皇帝的亲信。大督公与二人见礼之后也不多做寒暄，依然侍立在公主武苑的身后，半垂的眼睛显得昏昏欲睡。
“胡伯伯，听说这次殿前比武贵府长公子夺冠的呼声很高啊。”
武苑公主轻声笑道，就像在与自家长辈谈话一般，既不失礼貌又毫无拘束，胡天罡的老脸立刻像殷红的牡丹一般绽开了笑颜，罗霸却白了胡天罡一眼，冷冷地哼了一声。
“虚名，虚名而已，犬子不过是日常努力多了一点，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啊，哈哈！”
明知道罗霸脸色不好，胡天罡更是变本加厉地炫耀不已，罗霸碍于在公主面前不便动手，只能对胡天罡怒目而视。
“罗伯伯，不知道这次为什么……贵府长公子却没有参加啊？”
武苑又向罗霸问起了罗恒的事，虽然遣词造句与对胡天罡所说之时没什么区别，笑声当中却掩盖着那一抹担心之意。
“咳！还能为什么，走丢了呗！”
胡天罡抢在罗霸之前说了出来，难得地做了一个鬼脸，引得武苑咯咯直笑，甚至连一直面无表情的大督公都有莞尔之色。
“哼！就是这样！”
罗霸也没有办法，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自己也没法反驳，当场骂娘的话又不太合适，硬板着脸抱着手臂站着，将怒火全部转为目光撒到胡天罡身上。
“听说小公子也有参加殿前比武，就祝他旗开得胜了。”
“哪里哪里……”
听武苑提起了罗慎，罗霸的脸色多少好了一些，几人攀谈一番之后，武苑公主借故有事告辞，而闹了一番之后的罗霸与胡天罡也没力气再闹，相互骂了几句后便各走各路了。
“公主，还是担心吗？”
武苑身后，一直沉默的大督公突然开口说道。
“没……没有，他也不是走丢一次两次了……哎呀您说什么呀！”
稳重优雅的武苑突然面颊一红，说话也结巴了起来。
“公主，罗家的小儿子罗慎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出现。”
大督公虽然是困倦不醒的模样，方圆数里之内的风吹草动却尽数了如指掌，无论什么可疑人物接近都难逃法眼。
“他啊，我在大工坊见过一次，就是骂走胡伐的那次，我觉得那个人……好像也挺有趣。”
武苑脸上的热度稍退，她就是那个在大工坊出现的黑衣人，而那一天其实也只是偶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