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十字长街，惊马之危
新月城，江南最是繁华之地。
细雨连绵，唐衍爱极了这个连空气中，都充满软糯香甜气息的城市。
“嗖……”
突然，由远处飞来到一物，划断雨线，裹挟着疾风，直飞向唐衍。
“嗯？”
唐衍定神，辨别声音的方位，伸手将飞来之物抓住，摊开手掌，原来是一个纸团。
将纸团轻轻摊开，上面写着几个字：带龙姑娘去十字长街。
“谁？”
唐衍大惊，四下眺望，撑着油纸伞的行人，行色匆匆，寥寥无几。
唐衍怔怔地看着纸条上的字迹，被雨水打湿，晕染扭曲，渐渐变成了一团，只剩一团墨痕。
唐衍突然感到害怕，他想起了在昆仑山玉苍派，夜探玉苍阁之时，头戴蓑笠与白脸青眉面具的二人。这个纸团的字迹，以及投掷的手法力度，都与那次颇为相似！
难道？
唐衍努力回忆着，那头戴蓑笠之人的身影，说不出来的熟悉感觉，却又想不起是谁。那白脸青眉面具的人，倒是没有见过。
白脸青眉？难道，是青眉阁？阁主叶青？
唐衍心中疑惑，他与青眉阁素无来往，与叶青更无任何交集。叶青为何在玉苍派要帮自己？此时又为何给自己下达命令？
这命令，这口吻，难道是祖婆生前的安排？
他突然想起在玉苍派离开之时，上官带刀最后一句话：莫要忘了使命，随时待命！
难道，这纸条便是祖婆的命令？
唐衍陷入了沉思，他犹豫不绝。
若是祖婆生前的安排，那断然不可违抗，因为他若不做，便会有别人帮他去做。至于别人是谁，手段如何，他便不得而知，故而有些事，还是自己去做比较好。
唐衍曾经以为，祖婆死了，他便可以摆脱祖婆的摆布，变成一个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人。他以为上官带刀对他的警告，只是上官带刀虚张声势的借口。
可是如今，在遥远的江南之地，新月之城，竟然又收到了祖婆安排的命令。
前有玉苍派的掌门上官带刀，现又青眉阁的阁主叶青。祖婆到底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势力？
“纸条中只是说带灵儿姑娘去十字长街，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我担心什么？去一趟便是了，嗯！”
唐衍看着自己的断指，心中惴惴不安。终于想罢，喃喃自语着。他将已经字迹模糊的纸条重新揉成纸团，用力弹开，纸团在雨帘中一闪即逝，不知飞去了何地……
唐衍心事重重的往回走，隔老远便看到高高石桥上的龙灵儿，她仰面迎着这绵绵细雨，雨丝将她的秀发打湿，湿答答地贴在脸庞，如雨中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般，娇艳欲滴。
唐衍从街边小铺买了一把油纸伞，在龙灵儿身边撑起。
“江南之地，晴少雨多，衣服湿了，小心着凉。”唐衍撑着伞，努力挤出一丝微笑。
“多谢。”龙灵儿接过他手中的伞，独自撑着。
“我……”唐衍咽着口水，抿着嘴唇，缓缓说着，“刚才打听到，新月城最繁华之地，便是十字长街，距离此地不远，不如去那里寻一家客栈。”
“好，你来安排。”龙灵儿撑着伞，缓步走下石阶。
“我来吧。”
唐衍快步走过去，伸手握住伞柄，替她撑伞。夺伞之时，碰到了龙灵儿的手指，龙灵儿抽回手，缓缓的低下头，也不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十字长街，果然繁华一些。
这街道，比那些在盘旋在水道两旁的石板路宽阔了许多，道路宽阔到可令几架马车并排而行。
天上虽然下着绵绵细雨，可是这里的人似乎早已习惯，临街搭着竹篾凉棚，遮风挡雨，下雨天，也不耽误做生意。
十字长街，遍地皆是行人，撑着各色雨伞，仿佛来到了万花丛中一般。
“我去前边客栈打听一下是否还有空房，你稍等我片刻，莫要走太远。”唐衍将油纸伞递给龙灵儿。
“好。”
龙灵儿接过伞，随手翻弄着路边摊位上的玉簪首饰……
唐衍是故意找个借口离开，他已经按照指示，带龙灵儿来到十字长街。他想藏于暗处，窥探一下十字长街到底有什么样的埋伏，若是有危险靠近龙灵儿，他在旁处，更能提前发现。
若是真有人想加害龙灵儿，或者有危险逼近，他定要护她周全，哪怕违背祖婆的指示，他也在所不惜。
“祖婆并未说要做什么，所以若是有危险，我救灵儿姑娘，也不算违背命令。”
唐衍打定主意，走进客栈，与掌柜随口攀谈，眼角瞥着街道上龙灵儿的位置。以及以她为起点，方圆半里以内，任何可能发生危险的存在……
“快闪开，快闪开，快……”
“哒哒哒……”
“吁……”
突然从远处传来几声惊呼，伴随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惊梦而来……
只见一匹枣红色的高头骏马，马鞍上坐着一名而立之年的男子，男子衣着讲究，精壮干练。马儿似是受了惊吓，他用力勒着缰辔，任其高声呵斥，皆不能令马儿停下……
高头大马似是受了惊吓，双眼上翻似是铜铃，前蹄着地，后蹄又蹬，拼了命，失了疯，横冲直撞，踏雨疾奔，路人左躲右闪，纷纷避让。
那失控的骏马速度极快，前一秒还很远，一眨眼，便近在眼前，冲着龙灵儿的位置撞了过来……
唐衍从客栈探出身，双手紧握着腰间短剑的手柄，想要冲过去将马腿斩断，却被人群堵住了去路。
“该死，怎么突然这么多人！”唐衍烦躁地嘀咕着。
路人受了惊吓，不约而同地躲到了客栈门前，将客栈大门堵了个水泄不通。唐衍纵身一跃，跳上一人肩头，想要踩着人群飞身过去，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那高头大马横冲直撞，撞开一条空道，径直冲着一袭红衣的龙灵儿撞来……
龙灵儿似乎还未发觉，依然只顾着挑选玉簪首饰。店铺老板已经吓得说不出话，结结巴巴地说着：“姑，姑，姑娘……马……”
马鞍上的男子，眼看就要将眼前的瘦弱女子踩踏，自己再无力将马勒停，只好赶紧闭上眼睛。
路边众人双手捂住眼睛，不忍心看到马蹄将女子踩踏的悲惨。虽然不敢睁开眼睛，却又皆是屏息凝神，努力地听着这周遭的动静……
“灵儿，小心！”
唐衍踏上一人肩头，看到龙灵儿所在的方向，不由惊吓得大声呼喊。为时已晚，又隔着重重人群，即便是唐衍的轻功，也不可能踏过这么一群人，飞身来到龙灵儿身前了……
“嗯？”
龙灵儿回头，马蹄已经高高抬起，仿佛下一刻便要将龙灵儿脑袋踏破……
“哎呀！”
被唐衍踩着的人，猛一抖身，唐衍险些摔下，他猛一提气，踩上另外一人脑袋上，踏了几步，在人群之上飞奔……
可是……
“嘘……”
突然一声哨响，划破了这一片提心吊胆的宁静……
“咴～嘶……”
又是传来一声长嘶，惊马却是急刹住脚，缓慢落下了高高抬起的前蹄，稳稳当当地停在了龙灵儿面前，“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惊马是站住了，高头大马上的人却是被突然刹停的马儿甩飞了出去……
唐衍正闭眼疾奔向龙灵儿的位置，他想着拼尽全力，也要将惊马撞开，突然听闻面前“呼啸”风起。
唐衍赶紧睁眼一看，龙灵儿哪里还有什么危险，惊马早已变得服服帖帖。
倒是他有了危险，那从马上被甩飞的男子，竟然径直撞向正在疾奔而去的唐衍……
唐衍睁眼之时，那男子已经飞到了他的衣角，再想躲闪，哪里还来得及？
只听“嘭咚”一声闷响，两人撞在一起，唐衍脚下一收力，被那人撞了个满怀！俩人缠在一起，重重地砸在石板路上。
高头大马上被甩飞之人还好，倒是唐衍，毫无防备当了人肉垫子，摔了个满眼金星，七荤八素，在地上痛得呻吟惨叫……
众人闭眼，等待倾听着高马踏过女孩的凄惨叫声，却是没有。只听得一声闷响，一个男人的呻吟惨叫，不由得好奇，纷纷睁开眼睛。
哪里有什么马踏女孩，那龙灵儿正轻轻摩挲着这头惊马黝黑的鼻梁，马儿仿佛一个听话的孩子，乖乖的立在原地，“哼哧，哼哧”喘着粗气，悠闲地甩着尾巴，踢着前蹄……
倒是唐衍与那名男子，两人摔倒在石板马路。那骑马之人已经站起，唐衍还在地上翻滚呻吟着。
“这位英雄，你还好吗？”
男子身材虽算不上高大魁梧，却也是精壮有力，剑眉星目，虽然已有而立之年，却也难掩俊朗的面庞，更有一股英气威严，溢于言表。他伸出宽大的手掌，想要去搀扶唐衍。
“他姥姥的……”
唐衍疼得咬牙切齿，一把将他的手拍开，骂骂咧咧道：“老子给你当了人肉垫背，你说我好不好？”
“实属抱歉，在下还要感谢这位英雄呢，若不是英雄，只怕我会血溅当场……”那人依然恭敬有礼的表示感谢。
“公子，您没事吧……”
“公子，公子……”
四个同样衣着讲究的仆人，形色慌张得跑过来，见此人无碍，才放下心来。
“你们快将这位英雄扶起来，多亏这位英雄救了我。”男子冲唐衍躬身行礼。
那四人赶忙跑过来，七手八脚的将唐衍扶起来，男子则径直走向龙灵儿。
“这位姑娘，真是对不起，对不起。在下初来新月城，不知为何这马儿突然受了惊吓，险些伤了姑娘，真是失礼，还请姑娘恕罪。”男子躬身行礼，毕恭毕敬地道歉。
“无碍。”
龙灵儿轻轻抚摸着马儿的鼻梁，听他道歉，态度诚恳，便也不再与他计较，回过头微微一笑：“我这不是没事吗？”
男子抬头看向龙灵儿，她的发丝还未干，嘀嗒着水滴，头上插着刚刚挑选的玉簪，湿发轻挽，一颦一笑间尽显高贵与美貌。
男子突然觉得，这雨线似乎停了，就这样悬在了半空，周围所有的人仿佛也消失了，嘈杂之声也渐渐淡去，整个世界的五彩纷呈，在他眼前轮转，世间的一切仿若全部停止，却又开始天旋地转起来……
“你，你，你……”
唐衍一跛一跛地跑过来，拦在男子与龙灵儿之间，生气地指手画脚：“你干什么？你的马险些伤了我家大小姐，你还想怎样？”
“对不起，对不起……”
男子才从恍惚中清醒过来，觉得失礼连连道歉，再次拱手行礼：“在下冒昧了，姑娘没事便好！”
“给，你的马！”唐衍接过龙灵儿手中的缰辔，没好气地递给男子。
“多谢姑娘，多谢英雄，没有伤到任何一个人，不然我真是罪人了！”男子接过缰绳，继续连连道歉。
“谁说没有伤到人？我不就受伤了吗？”唐衍气愤地说。
“是，是是，在下唐突了。”男子从仆人手中接过钱袋子，双手捧着递给唐衍，“多谢英雄救命之恩，这点盘缠不成敬意，还望英雄笑纳……”
“嘿，也不枉我给你当一回人肉垫背……”
“咳咳……”
唐衍刚想伸手接过钱袋，只听见龙灵儿干咳了两声示意。
唐衍赶忙用手将钱袋推开，说着：“什么意思啊？本大爷是缺这点钱的人吗？”
“是，是是。在下唐突了……”
男子赶忙再次道歉，收回钱袋，抱拳说着：“英雄救在下一命，却是不求回报，在下实在佩服，请受在下一拜。”
“哎，公子，使不得啊，使不得……”男子身后四人赶忙阻拦。
唐衍一看，这男人，还没完了，这男子比自己年纪都大。这若是在大街上受他一拜，还不得折寿啊！
“算了，算了，本大爷心领了……”唐衍也赶忙去扶他。
“我们走吧……”
龙灵儿撑起油纸伞，转身离开，幽幽地说着。
“再见，不，再也不见！”
唐衍和男子挥手告别，似乎身体也不再疼痛了，快步跟上龙灵儿，帮她撑着伞，渐行渐远。
“龙大小姐，您的驭马之术，何时也教教我啊……”
“你的人肉垫背之术，我倒也想学学……”
“我……”
“哈哈哈，龙大小姐，您笑了！您笑起来可真好看，真想再给你表演一遍……”
“休要贫嘴，正事要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