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孕欲”

白鹿这一下子下手可不轻。黑鹿坠落进黑海里，好半天没能爬起来。

“水积不厚，怎可支撑船舶，风积不厚，怎可吹断建木，有一点你是说对了，我的确是做好了十足的准备，才来到这里的。”

嗡！嗡！嗡！

这一刻，空气中好似有神音灌耳。

狼狈不堪，如同打入凡尘的鹿王，此刻随着说话，身上再次冒出光芒。

但以不再是白光。

而是浓郁到极致的粉色孕气光芒。

海中的漩涡被彻底冲成了一个凹坑。

凹坑之内，海水不敢流回半点。

一些走兽的声音响起，还有似乎是人声的呢喃。

当所有海水都不敢“逾越”的时候，却有数股清流，向着鹿王汇聚而去。

似乎之前被黑色潮水冲的消散掉的光兽们，并没有消失，而是化作了黑海的一部分。

当他们来到鹿王的脚下了，接着就在鹿王的脚底下，盛开出了一朵朵的莲花。

不只是他们！

水流的数量明显比之前的光兽要多。

如果说起先流向鹿王脚下的水流，只是潺潺数百股。

那么后面便是成百上千，并且越来越多。

逐渐在鹿王的身边开出方圆百亩的花海。

粉色的莲花见花不见叶，将整个海面占满。再也看不到下方的黑色了！

这片花海仅仅在数息之内就诞生出来。

这一幕场景实在太过于震撼，只不过花海并非主角。

此刻，粉色的华光将鹿王雪白没有一丝杂色的皮毛侵染。

如果说之前白鹿飘渺灵动，如同李潇前世壁画上描绘的仙兽。

那么这一刻的白鹿，便有了神灵的模样。

不！

简直就是一尊真神立在了面前！

“这，这难道就是气源所显化的‘气之无限大’的奇兽吗？”

李潇虽然嘴上惊讶，心里面却反倒觉得这样的鹿王才应该是正常的。

不然也太对不起这个牛哄哄的名字和来历了。

这时老爷子小声提醒道：“潇儿，莫要去看，鹿王本生显出真身，你会被好（读‘号’）孕气给同化的！”

“啊？”李潇闻言，赶紧低头查看自身，这才惊觉自己的身体出现了异常。

少年只觉原本平坦略有腹肌的肚子微微隆起，内部似乎即将有新生命孕育而出。

祝你好孕？！

咁！

猛甩脑袋，李潇赶紧把这个想法甩开。

“大家不要去看，”又赶紧朝驭兽们招呼。

鸣幽和戈黛娃也就算了。

要是哇呜在这里怀上了，那可真是没脸回去见阿花了。

总不能舔着脸跑回去告诉人家喜当“妈”了吧。

驭兽们听完李潇的解释，赶紧收回视线。

戈黛娃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依言照做，这丫头已经有很久没体验到当母亲的感觉了。

“没事丫头，等这次劫难度过去了，我会将你的病治好的，也一定会让你们种族繁衍壮大的，”少年轻声安慰，语气却非常坚定。

“嗯，我相信你主人。”

老爷子等到李潇安慰完众兽，这才接着道：“孩子，继续我们刚才告诉你的事情，现在黑鹿无暇顾及你。”

“哦，”李潇赶紧点头，只是话音未落。

轰！！！

黑色的海面炸开，无形的气势裹挟着黑色的海水四处喷溅，但冲起来的海浪，

却并没有坠落回水中。

而且好像失去了重力一样悬浮在半空，迅速的组成了一块黑色的“幕布”。

巨大的幕布在半空中不停的翻涌，宛如天河倒挂。

观其面积，丝毫不比莲花海域小。

在幕布的正下方，看上去毫发无损的黑鹿，此刻眼中却带着巨大的怒意。

“影子，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话，今天你一定不会成功的，拿出真本事来吧。”面对盛怒状态下的黑鹿，鹿王语气却很平静，似乎祂从始至终都保持着淡定。

“欺骗我者，当死，疯狂挑衅我者，亦当死。”

顶上的鹿角高高扬起，黑鹿抬起脖颈，接着用鹿角做了一个向前劈砍的动作。

没有华丽的招式，没有宏伟的特效。

只是两股力量最为原始的碰撞。

因为二者是本体与影子的关系，太了解彼此了。

普通的技能看似华丽，但其实真正能造成的伤害实在有限。

哗啦！

祂头顶的幕布发出剧烈的水声，随着黑鹿的指挥，十分直接干脆的带着千均力道向鹿王砸去。

幕布在半空中不断扭曲，移动的过程中，里面露出大量的诡异古怪脸孔。

李潇昨夜里见过的那些诡怪加在一起，放在眼前也仅仅只是一小部分。

那些诡异的模样，少年很难形容出来。他只觉得用语言去描述那些扭曲的怪物，实在是太过苍白无力了。

那些脸孔，正常人只要看了一眼便会浑身发寒，也不知道黑鹿是怎样搞出这些东西来的。

“那是一整个文明种族，以及秘境中的生物被一次又一次杀死，再一次又一次的梦魇轮回之中，点点真灵汇聚而成的滔天怨念。就像鹿王的光明一样。操纵这些怨念，是黑鹿的能力之一，”老爷子道，为自己的孙子解惑。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翻来覆去，永生不灭的折磨。

好不容易催生出的怨念，还成了那个折磨者的新武器。

在鹿王“变身”后，粉色的孕气从他身上腾空而起，如同一条条丝绸，或是一缎缎云海。

幕布砸在上面，好像一块刚染好的深色布匹从空中掉落，砸在摊在一根根竹竿上处在晾晒中的粉色绸缎上。

任凭那些诡异的脸孔，残躯怎样撕扯，好孕气无动于衷。

只是被迅速的向下拉伸到了极限，让人一眼看上去，就觉得黑色的幕布十分沉重。

但终究是挡住了！

鹿王虽然利用能力，将地下世界的光芒带入到秘境，占据了半边有利的地形。但相比起拥有一片黑色汪洋的黑鹿来说，鹿王并没有什么优势。

如今以“好孕气”对敌，才勉强掰回了些颜面。

但好孕气本身并不擅长于攻伐。它是上古九气中最贴近“阴、阳”二气中“阴”气的存在。

换句话说，间接的，长久的，持续性的伤害很强，但是要立竿见影的直线输出，那却是找和尚要梳子，找错了对象。

见到鹿王挡下攻击，黑鹿并没有停下，甚至在祂挥出第一“刀”后，更多的海水往天空倒冲而去，如同数百个巨大的水龙卷。

而这个时候，黑鹿再次抬起前蹄，人立而起，但只抬起了少许，接着又在上半身不着力而落下的同时，挥动头顶的鹿角。

接着更多的幕布，如同一片片承载着怪异的巨舰，裹挟着无可匹敌的气势，不顾一切的冲向了鹿王所在的位置。

鹿王本生眼神凝重，第一片幕布仅仅只是被祂兜住，还没能化解掉。

鹿王不得不换一种方式。

第一道幕布已经没了力道，除了第一道兜住幕布的孕气带，其后方的运气都被鹿王撤下，在更接近身体的地方布置一番。

前文有提到过，孕气虽然和李潇自身的欲气颜色相近，同属于粉色。

但孕气的色泽更偏向于用牛奶稀释后的血液。

就在此刻，一些像是珊瑚枝干，或是某些水草茎叶一样的东西，从鹿王本生的身体内伸展出来。颜色通红，宛如鲜血。

随着伸展，枝干的末端不断分化，本就通红一片的枝干，逐渐看上去变得近似于血管。

越往末端去分，枝干的颜色就越淡，直到最末尾处时，枝干已经纤细到不过婴儿的拇指粗，已经近乎于透明。

此刻秘境无风，这一株巨大的“植物”却不停的摇曳。它整体看上去像是孩童用粉色颜料涂抹出来的大树。

其通体粉色的色彩，也像是从童话世界里走出来似的。

粉嫩嫩的末端如一个个圆球组合在了一起，软泡泡的十分丝滑，一眼看上去便觉得煞是可爱。

顶着这么大一颗“大树”，鹿王的模样就像是开平了的孔雀。

但是树根生长出来的位置是在祂的腰上。

这一段描述十分的昂长，但实际上从枝干蔓延到彻底成型，整个过程仅仅只用了几个眨眼的功夫。

而就在粉色大树刚刚形成的那一刻，那些幕布便毫不停歇的砸落了下来，孕气带直接被冲破，接着母后毫不留情地砸在了大树上。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看似不断摇曳弱不禁风的枝干，当幕布落在上面后，便像不着力一样，直接被弹飞出去，幕布一拐，砸回了黑海中。

一些妄图继续兴风作浪的怨念，直接被鹿王脚下的莲花海镇压，根本就不能接近分毫。

李潇任由鸣幽带着他远离漩涡的中心，少年抱臂于身前，盘坐在哇呜的头顶。他和哇呜都一直在关注着战场，虽然鹿王看起来终于稳住了局势，但是除了给鹿黑鹿一炮之外，从开始到现在，鹿王一直都是防守方。

身为活了那么久的生物，不可能不知道“久守必失”的道理吧。

还是说，自己以为孕气形态的鹿王是“金狮子”，结果只是个“妙脆角”？

“李潇，到位置了。”鸣幽通过契约在李潇心中说道。

“辛苦了丫头，”少年低声说道，声音通过契约传递过去。拍了拍屁股下面柔软的粉色长毛，李潇就要让哇呜进行下一步。

虽然不知老爷子对于鹿王的自信来源于哪里，可是少年不管怎么看，都觉得鹿王撑不了多久了。毕竟黑鹿抽调海水，就仿佛无穷无尽一般。

连他都看出了这一点，鹿王自然更是心知肚明才对。也就是在这个时候。

鹿王的身体如莲花一般绽放，让少年瞪大眼睛的是，当莲花展开到最大，花瓣脱落，只余下一方莲台，而在莲台之上，鹿王的体内，不是晶莹剔透的莲子，而是一个全身粉雕玉镯，看上去约摸六七岁，沉睡当中的李潇！

李潇又惊又奇。

“那里怎么会有个我？”少年忍不住张嘴出声，七岁的自己，模样已算展开，他怎么也不会认错。

鹿王也并不是真正的“裂开”了，而是身躯变得如同那些枝干末梢一样，微微透明。而在祂的身体中心处，则有一朵颜色较深的花苞在体内不知孕育了多久，又在这一刻陡然绽放开。

“那不是你，那是黑鹿的执念，黑鹿不仅仅是鹿王的影子，也是鹿王的外心、他心。”

“爷爷，这是怎么回事，”听到老爷子的声音，少年赶紧出声询问。同时目光死死的盯着那个“李潇”，对方不穿纤毫的样子，让他回忆起了某些回忆。

“这里面有个说法，孕气不擅长攻伐，却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辅助之气，也是驭兽师最为求之不得的气。原本的我是想让你掌握‘好孕气’的，只是没有成功。”

“你现在看到的这一招，叫做‘孕欲’，是孕气里面少有的绝杀技能，会将对方心中最强烈的欲望显化出来。既然是最‘强烈的’，那么这个技能一旦成功，被施术者的念头，思绪都将会‘心甘情愿的’被这个技能创造的显化物吸收走，让敌人的身躯变成一具空壳。鹿王看似狼狈，但是黑鹿不敢久等，他好不容易才独立出去，拥有了自我和思想，此时自然是疯狂的攻击。”

“难道黑鹿作为影子，没办法克制这一招吗？”

老爷子语气肯定：“这是九色鹿王的专属技能。好孕气源诞生的是鹿王，而非他的影子。”

李潇闻言点头表示明白，从黑鹿的神态上看，确实不像是有办法的样子。

尤其是当那个儿童版的李潇，又长又密的纤细睫毛微眨，眼皮鼓动，似乎即将苏醒的时候。黑鹿的攻击就更加的疯狂了。

清了清喉咙，少年问道：“爷爷，已经到地头了，您老人家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李潇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

“大胆动手吧。”老爷子的回答一如既往。

此时的动静的最中心。被自己的影子压着打了这么久，这白鹿居然还能这么硬气，鹿王本生似乎认定一心一意的将体内的那个“孕欲”孕育出来，便能反败为胜降服黑鹿。

就这样一攻一守，场面诡异的陷入到了僵持当中。

李潇忽然觉得眼熟，这一幕场景简直如同资料片一样看似甚是宏大，实则不触发某些东西，就不会再推进的剧情一样。

想通了这点，李潇不再关注战场。而是让哇呜飞离鸣幽的头顶，驮着自己来到了海面上。

“主人，”小哇呜轻声道。李潇站在毛孩子的头顶，在少年看不到的地方，毛孩子眼神担忧。

“怎么了哇呜，”李潇手里的动作一顿，歪歪头。

“就是……嗯，你要听你自己内心的声音哦。”

“我明白了哇呜，谢谢你，”伸手抚摸了一下心口处的谎言成真嘴，李潇眼神只是稍加闪烁，便化为坚定。

哇呜的担忧李潇不是没有过，毛孩子无非是觉得老爷子也有可能是在算计他。

若说李潇从来没有怀疑老爷子，那是不可能的，之前或许有可能。

但是从李潇在昨天觉醒了记忆，相当于两世为人，早已不再是“当局者迷”，已经没办法单纯的只是让自己，用作为孙子和爷爷的关系来看待这件事情。

但是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两个李潇都很喜欢思考。

少年想到了一个关键的点。

老爷子迟迟不肯说，而自己又是关键人物，本身没有隐瞒的必要。二者相结合，加上一些零散的线索，又联想到法器“谎言成真嘴”的强大以及“一说就破”的弊端，很快的，一个猜测在他的心中陡然浮现。

欺骗神明？貌似还成功了？

你大爷终究是你大爷！

如果黑鹿白鹿不是在演戏的话，生前连尊境都没入的老爷子，真的足以自傲了。

少年内心感慨，同时并没有忘记指挥哇呜动手。

“哇呜，绵绵轻松！”

这个技能没有什么好介绍的，就是对毛发的一种妙到毫颠的操纵，让异兽自身的毛发柔软到能够穿过绝大多数“概念”上的缝隙。使得黑海的海水，不能够沾染到哇呜的毛发。

因为这片黑色的海洋，和黑鹿是连接着的，一旦有丝毫的海水消失，都会吸引黑鹿的视线过来。

如今毛孩子的体型，也就跟个公交车差不多，头顶着李潇，哇呜也不敢乱动，听到指挥后，便干脆直接闭上了眼睛，一心一意的让身上的毛发“生长”。

像是大树的根系一样悄无声息的“没”入水中。

“还真有东西哎，”没怎么摸索，哇呜原本皱在一起的眉头舒展开。

接着就见他操纵毛发，轻轻往上一带，一个巨大的物体，不管形状还是样子，都如同单个的羊皮筏似的东西忽然从水中冒了出来。

海水滑落，在荒凉死寂的黑色汪洋上，犹如一块圆形如岛屿的事物正在不断的沉浮。

定睛看去，其上排布的紧凑玄奥的花纹，微微泛着光亮，其他地方，则是灰扑扑的，整体看上去异常漂亮，谁能想到，这居然是一个龟壳！

只是这个龟壳非常的巨大。完全不输于撼山龙盘起来的大小。

咔！

一声脆响，龟壳缓缓打开。

这龟壳原本的样子是类似于李潇前世的“闭壳龟”，上下壳关闭后，整个龟壳是严丝合缝的。

此刻龟壳打开后，少年才惊觉里面并非是血肉，而是一片黑暗的空间。

而在这空间的地面上，居然是一片摇曳的花海，也不知道没有光的情况下，它们是如何生长的。李潇注意到，周围花丛里，一些颜色特殊的花居然有属性。

——

汨罗花

概述：由某种特殊力量催生而出的奇花。可使巨兽延寿，但服用两朵以上，会开始受到诅咒，变成诡异。其诡异化不可逆转，服用的越多，会越发加速这一过程

——

并不是每一朵花都有面板提示。少年心道：“这难道就是当年老爷子给鸣幽续命的花吗？也就是说给鸣幽续命的并不是花朵本身的能力。这些花本来就是针对拥有心灵力量的布罗布培育的。”

回头瞄了眼战场。黑鹿仿佛根本就不怕李潇察觉这些东西，一副无所顾忌的样子。实际上也正是如此，李潇和一众驭兽根本就不敢接近那里。光是点点余波，就可以将他们撕的粉碎。

别看鹿王抗得狼狈，若是让李潇和四只先尊境驭兽上去，一个呼吸都撑不住。

今天想要捡回一条命，自己唯有按照老爷子的说法去做。双脚踩在花海，这些花如一颗颗盛开的虞美人，但每一株都像红高粱一样，比人头还高，好在并不具备攻击性。李潇不断拨开花朵向前，很快在最中心处撞见一个穿着衣服的骷髅。

一副枯骨！

这时，随着少年的出现，枯骨忽然做了个抬头的动作，两个空洞的眼窝中，似有光芒闪过。

下一刻一道金光忽然从其中冲出，瞬间射入了李潇的眉心。

“主人！！！”后一步钻出来的哇呜恰好看到少年僵直的身躯，双目欲裂。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