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明珠暗投

第二十九章 明珠暗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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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数十招,罗祥渐渐看出天山三老的门道,他心道中暗道:“三个老不死明明还是那一套剑法,威力上却强了不止一倍,想来该是和他们这古怪步术有关。不过仓促间不可能有人想出此等妙法,应当是早有习练过的一套剑阵!”

几人的剑招越来越快,旁人看去只觉得有一团白光在四人间来回闪动,所过之处开山裂石流光飞溅。在场众人皆是目不转睛,生怕看漏了一瞬。

突然间只见罗祥须发飞扬周身真气鼓荡,他斜剑劈出立时罡风四溢,剑刃上若有千钧之力顿时就将夹攻他的顾维君、祖庭光二人逼退了十数步,接着他拔地而起转身就刺向了掠阵在旁的张怀远。

张怀远见状面色大惊,他先前大意被罗祥的护体罡气反噬本就受了内伤,故而在天元六合阵中多是占据的辅位,用以弥补顾、祖二人剑法中的破绽!此刻见罗祥舍了顾、祖二人向自己攻来,心中顿时一阵慌乱,勉强摆出个防守的架势!

原来几经试探罗祥发现对方的阵法并不完善,破阵的关键就在那掠阵之人。若是任由他们三人交替与出手,怕是拖到自己内息枯竭都未必能取胜,只有反其道而行之设法将那掠阵之人也拉入,三人失了阵法的节奏自己方能一一破之!

他看出张怀远先前受了内伤,故而在他掠阵之时候突然发难,先凝聚真力一举逼开顾、祖二人,接着突然调转剑锋就刺向了后方的张怀远!

这一剑快如闪电,张怀远没能接下的把握,他猛一咬牙干脆舍了防御也同样一剑递了过去。罗祥面露讶色进而转为冷笑,张怀远这是两败俱伤的法子打算要和他同归于尽呢!可惜自己怎会让其如愿,他运功将罡气布满周身,想着哪怕是以伤换伤自己有罡气护体定不会殃及性命而对方却要被捅个窟窿!

就在这时一道白光闪过只听“厮琅”一声锐响,罗祥虎口微麻手中软剑止不住的上扬,他凝神望去原来是一把铁剑将自己和张怀远对刺的一剑从中挑开。

罗祥心下大怒,方才那一剑他自付定能取了张老儿的性命,却没想被人坏了好事。抬眼看去见来人是个神情木然的年轻汉子,手上拿着柄与其说是剑不如说是两块竹片夹着的铁片,当下软剑一抖就向这人刺了过去。他纵横江湖十多年行事向来杀伐果决,为达目的可以说是不择手段,至于什么不牵连无辜,东厂的人就从没有这种考量。

他见对方年纪不大以为是天山派的后辈弟子,方才虽被挑落了一剑心想着可能只是恰逢其会,所以一剑刺出颇为随意,暗地里已经开始盘算等撂倒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后,该如何接着向天山三老发难!

见老太监一剑刺向了自己,年轻汉子丝毫不乱手中铁剑一挽就拨在了罗祥剑身的两尺处,一阵嗡鸣声响罗祥只觉手中剑刃上的内劲如春雪般消散。

软剑上没了内劲瞬间变得瘫软无力,剑锋被铁剑拨开弯向了另一边。罗祥面色大惊当下收起了小觑之心,他收剑回撤接着身形一闪如鬼魅般出现了汉子后侧,只听“嗖嗖”几声手中软剑如毒蛇吐信般接连刺出!

这几招看似简单,实则尽显罗祥剑法之精要,迅捷伶俐且角度诡谲难测!细长的软剑被注入了“先天罡气”后,更是有摧金断玉之能。年轻汉子见状微微皱眉以手中铁剑招架,招式朴实无华远不及先前天山派弟子那般潇洒飘逸,却刚好封堵住了罗祥刺出的每一式。

“奇怪?罗祥的先天罡气好像没起到作用!”张凤阳满腹狐疑。他亦是用剑高手,自负若与罗祥交手,光是对方剑刃上那无坚不摧的“先天罡气”就会让自己焦头烂额。可看那年轻人出招,似乎丝毫不受罗祥剑刃上“先天罡气”的影响,双剑相交反到是罗祥的兵刃变得软弱无力。

突然间张凤阳似是发现了什么,他长吸口气惊呼道:“这到底是什么剑法!”

“怎么了”从小到大常林头一次见师父如此失态,他忍不住询问道。

张凤阳叹了口气凝声道“你仔细看看他们双剑交击的地方!”

常林观察片刻后顿时汗如雨下,惊道:“这怎么可能?”

原来二人交换了数招,罗祥的每一剑都被架在了剑锋二尺处,仿佛被人精心算计了一般。与高手交锋还能这般算计,以张凤阳见识之广也是头一次见到。

又过了数十招老太监突然向后跳开,那年轻人也不追击只是轻挽长剑回退,罗祥涩声道:“你这剑法…北山先生是你何人?”

年青汉子闻言一呆,他挠了挠脑头有些莫名其妙道:“北山先生那是什么?”

罗祥察言观色见对方神态不似作伪,心下也是疑窦丛生。

这时却听一个悦耳的女声道:“傻师哥,北山先生就是我爹,你整日痴迷练功跟了我爹二十多年,却连他的别号都不知。”

说话之人正是那头戴面纱的年轻女子,汉子听了脸上微微发烫讷讷道:“师父只让我闭关练剑,别的也没说让我知道!”

女子闻言叹了口气,她心中暗自摇头却也明白师兄的性子只得由他。却听罗祥道:“原来如此,那这位姑娘想必就是李翰林的千金了。”

“小女子秋霖见过罗公公!”她举止端庄不似在场江湖人士,反倒像官宦人家的小姐。

罗祥同样拱手还礼道:“李姑娘客气了,咱家与令尊多年未见,不知李翰林近来可好!”

“爹爹在家不是观阅先贤古籍,就是教导弟子和会一些老友。三月后是他的寿辰是故小女子前来天山,求取雪莲以作贺礼。”李秋霖缓缓道。

“哦…李大人如今逍遥江湖,又有如此孝顺的女儿咱家当真好生羡慕!”罗祥有些感慨道。

这话一出只听张怀远怪声怪气道:“别的可能还有办法,但像李姑娘这般孝顺的女儿,老阉狗你这辈子是别想了。”

他恼恨罗祥先前针对自己出手,使他们师兄弟三人身陷囹圄,自己更是险些丢了性命!故而一抓住罗祥的话柄就大肆挖苦,言语间极尽恶毒。

罗祥听罢脸色阴如寒冰忍不住又要出手,可望了眼身前站立的年轻汉子硬生生止住杀意,皮笑肉不笑道:“这一位想必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拙剑’陆峰了吧,果然剑法玄通,得了北山先生的真传。”

“你的功夫也不错,我下山以来还没遇到像你武功这么厉害的。”陆峰闻言点了点头道。

罗祥听了脸颊抽搐,他在江湖上成名已久同这小子的师父都是平辈论交,说了几句场面上的客套话,却不想对方是个混不吝的居然登鼻子上眼。

可一想起对方身后那人,罗祥实在不愿得罪,于是勉强挤出笑容道:“陆少侠过奖了,既然二位都是李翰林的后辈,为何要阻挠咱家奉公办差?”

陆峰沉默不语,他此次出手本就是师妹所托,却听李秋霖道:“罗公公此言差矣,师兄出手绝非忤逆朝廷官差,只是希望双方罢战言和莫要再添死伤。”

罗祥冷笑一声道:“本官身为朝廷钦差,怎会同勾结犯官的匪类苟合。李姑娘你父亲是先帝朝的榜眼也曾入翰林院为官,当年他奉旨清剿玉龙山逆党,可曾听闻过有与匪类虚与委蛇?”

听罗祥将自己和天山一众门人比作匪类,张怀远心下大怒张口刚要叫骂,却见顾维君轻拍他的左肩目光瞅了瞅陆、李二人示意其不要妄动。

只见李秋霖沉默半晌忽然悠悠道:“今时不同往日,家父如今已是闲云野鹤许久不问朝廷之事,他早年与天山派颇有交情,对先代掌门更是尤为敬佩,自是不希望其门下弟子被人为难。”

“不为难天山派的人,那就是要为难朝廷了?”罗祥沉声道,李秋霖脸色一变待要解释,哪知老太监突然话锋一转道:“也罢!既然是李翰林的面子咱家不能不给,只要他们交出姓常的小子,其他的事咱家暂不追究!”

“做梦!”张凤阳厉声道:“小徒为常家遗孤,更是你们东厂陷害忠良、结党弄权的罪证,我们天山绝不会屈于淫威交出忠良之后!”

他说罢看了眼顾维君,大长老点头道:“常林是我天山年轻一辈翘楚,岂容你们说抓就抓。更何况天山不在大明境内,中原朝廷有什么资格拿人!”

“不识抬举!”罗祥冷哼道:“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咱家…”

只听女子一声清叹,陆峰上前一步拦在两方中央,李秋霖道:“所谓君子不立危墙,这里是天山公公如今孤军深入,若双方生死相搏当真能全身而退吗?”

罗祥双眼微眯寒声道:“二位真要躺这趟浑水?”

“江湖事江湖了,公公身在公门,应当知道事留余地的道理。”李秋霖凝声道。

一时间剑拔弩张落针可闻,在场中人无不把心提到嗓子眼。恶战一触即发之际却听一人朗声道:“李姑娘所言不无道理,罗公公您虽是朝廷中人,但如今身处塞外,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还是给此地主人些面子为好!”

罗祥斜瞥了一眼说话之人,向东拱手冷声道:“咱家深受皇恩,自当替朝廷殚精竭虑,不像某些人世食君禄却首鼠两端跟一帮鼠辈沆瀣一气!”

那人正是玉先生,他扶着湘侯朱祐贞跟随厉寒笙来到众人前,似是想和李、陆二人一般调解双方。哪知老太监的话暗含嘲讽,意指侠王府身为朝廷一系却和江湖草莽同流,含沙射影可谓字字珠玑!

厉寒笙闻言怒道:“老阉狗你不要逮着个人就咬,我们王爷对朝廷的忠心天日可鉴!用不着东厂的人在此乱嚼舌根,你们自己办事不力,抓几个逃犯闹得满城风雨,最后竹篮打水可怨不得外人!”

罗祥冷哼一声不理睬侠王府三人转而望向顾维君一字一句道:“你们天山派是打定了主意,要包庇常家小子?”

众目睽睽之下顾维君自不会堕了气势傲然道:“今日老夫不会让你带走一个天山弟子!”

“好!好!好!”罗祥连说三声“好”字,他眼神冷冽语气阴沉道:“既然如此从今往后中原华夏就不再有天山派的容身之地,但凡天山弟子进入大明境内,一律视作逆党就地处决格杀勿论!

顾维君闻言心若滴血,天山派两代掌门苦心经营,先掌门张耀宗更是为了门派声誉战死居庸关。这才换得了中原七派的认可,近年来隐有成“第八派”之势。

中原地大物博人才济济,张氏宗族素怀复国之志虽身处西域但对中原之地从来不乏投入!天山弟子多数也来自于大明各地,如今罗祥短短一句就断了天山派在中原的生计,作为天山实际掌权人的顾维君心中如何能不疼?

可事到如今顾维君也不可能再自食其言,只得强忍心痛道:“那又如何?我们天山可不是被吓大的!”

罗祥冷哼一声背肩斗篷一扬转过身来朗声道:“我们走。”

说着不顾常林等一干天山弟子喷火的目光,带着一众东厂番子就往下山路上走去。

方才发生的一幕韩彦都看在眼里,他瞧了眼被一众天山门人簇拥着的常林。见白衣少侠正单膝跪在大长老身前,嘴上说着什么似在请罪,顾维君则面容温和躬身相扶。张凤阳、梁氏夫妇和苏家兄妹等也都围在其四周,或面露关切或出言宽慰!

天空中开始飘下点点雪花,望着不远处的常林等人韩彦心中是又羡又妒,不知何时自己仿佛已如局外人一般,或许两年前上山的几人中就不该有自己。

同样身负血海深仇,常林的背后有那么多师长、同门甚至整个门派出力相助而自己呢?望了眼被厉寒笙、玉先生护在中央的朱祐贞韩彦知道事不可为,他双拳紧握复仇之火如毒蔓般滋长。

“为什么!”为了今日他吃足了苦头,谋划良久不惜以命相搏才得来个刺杀仇家的机会。可到头来功亏一篑,甚至东厂的人出现后在场所有人都只关注到了常家与朝廷的恩怨,却不知何时将他这个小人物抛诸脑后了。

韩彦心中凄苦,看着从身边缓缓经过的东厂人马,他猛一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

“蓝先生!”

一个坚定的声音响起,蓝道行闻言脚步一顿,只见韩彦快步向前来到东厂人马前,他双膝一弯跪倒在青衣道人身前磕头道:“蓝先生求您收小子为徒,从今往后韩彦唯您马首是瞻!”

“哦!”蓝道行面露讶色,他瞟了眼天山派众人奇声道:“你不是天山派的弟子吗,为何要拜入我这旁门左道门下?”

韩彦咬牙道:“小子本是大明士子,因误交匪类又得罪了侠王府以至家破人亡。几经流离后被人蛊惑上了天山,此后终日被山上弟子欺凌,只因有人曾言会替我报得父仇故才一直忍耐。直到今日方知天山与侠王府本就沆瀣一气,我韩家血仇在他们的交易前根本不值一提。”

蓝道行冷笑道:“天山派算个什么东西,侠王府虽然沽名钓誉,但也不是他们能招惹得起的。还说什么替你报仇,这话也就骗骗江湖上的雏儿。”

韩彦闻言面色涨红喃喃道:“我也是今日方知过往的天真愚笨,只求蓝先生能再助我一次习得报仇雪恨的本事,徒儿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会连累于您!”

他以徒弟自称力表拜师入门的决心,蓝道行眼珠只溜溜的转似在犹豫。却听天山派那边苏鸿羽厉声喝道:“韩彦!你小子在胡说什么?还不快回来!”

“羽二叔你也看到了,天山根本就容不下我,他们不仅不帮我报父仇反而百般阻拦,留在此处又还有什么意义。”韩彦回身凄然道。

只见苏鸿羽双目瞪圆怒道:“彦哥儿你可是侠义之后!当年韩大哥为报昔日之恩,不远万里护送常师侄回山,为此不惜舍弃万贯家财与官府为敌!你身为韩大哥唯一的血脉,现如今却要投靠朝廷鹰犬,怎能让乃父九泉之下瞑目!”

韩彦沉默了半晌咬牙道:“我爹他错了!”

“你说什么?”苏鸿羽不可思议道。

“我说我爹他错了!”韩彦一字一句道:“羽二叔在你看来或许他死的是个英雄,可对我言这根本就不值得!当初我们父子在崇仁过得好好的,若不是为了这位常少侠,我爹他又怎会丢了性命?”

他说话间指向了常林,后者闻言嘴唇微动似想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垂下目光。

“这些所谓的江湖侠士,当年我爹对他们推崇备至,我初上山时也曾期盼将来有一日天山派的大侠们能为我韩家主持公道!可转眼还不过两年,他们就和我的仇家勾搭在了一起。也对!我韩彦不过一个寄人篱下的落魄小子,如何比得上堂堂侠王府。”两年来韩彦苦于伤病在山上一直忍气吞声,今日撕破脸皮索性痛斥天山派的不是,一舒胸中愤懑之气!

天山众人闻言神态各异,苏红缨、张凤阳、刑天赐等昔年接引过韩彦的几人皆面露愧疚之色,而张弘周一伙及侠王府三人则冷笑连连。

张凤阳上前一步道:“韩小哥令尊于小徒的大恩,凤阳一日不曾忘却!至于韩家、侠王府两方的恩怨,张某在此作保今后定会给个交代。”

听闻这话湘侯朱祐贞眉尖皱了皱,正待说话却被一旁的玉先生止住。

只听韩彦冷声道:“什么交代?替侠王府解决我这个祸患!”

“你…”张凤阳听罢面现怒色,他好言相劝也是看在韩立的面上尽力挽留,不愿韩彦自此走上歧路,哪知这小子如此不识好歹!

蓝道行闻言却是抚掌而笑道:“说得好!你小子算是聪明了不少,我手底下正好缺个看药的童子…”

说着突然眼珠一转,返身对着罗祥拱手道:“此事还需公公您来定夺,不知…”

他行事素来谨慎,知道己方的话事人乃是罗祥。况且韩氏父子协助常林出逃,刑部怕是还挂着他们的海捕文书。若无罗祥这样的朝廷重臣开口,单只一个青蛟帮护法的身份,蓝道行还不敢将韩彦这般朝廷钦犯收入麾下。

罗祥闻言笑了笑道:“韩小兄弟既有意弃暗投明,咱家自不会介意给他个机会。”

“好!”蓝道行笑道:“小子还不快谢过罗公公!”

韩彦顿时磕如捣蒜,口中连道:“多谢罗公公、多谢师父!”

天山一派中人包括几位长老在内则个个脸色阴沉,诚然韩彦作为一个普通的杂役弟子平日里在门派自是无人问津。可当着天下英雄的面这般改弦更张,投入朝廷的门下,还是重重打了天山派的脸。

罗祥看在眼中心下得意,这本就是他同意收下韩彦的原因,此来天山他可说是铩羽而归,借着韩彦之事才算出了点恶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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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海江湖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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