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眼神
凤箫凝眉：“给一国下诅咒,本事不小，会是美人城内的妖怪所为吗？”
如果只是抹脸挖心，还算是一般的妖怪,靠青云派三人就能解决。可若整个怡容国都被诅咒,咒术覆盖范围如此之广，那下咒者定然法力高深，不是一个金丹修士和两个筑基修士能解决的。
要不是龙笙凤箫恰巧路过此地,与神同行阻隔一切诅咒,青云派三人极有可能也被同化,被洗脑接受以貌取人的制度，困在这里走不出去。
“是人是妖,去了美人城自有答案，可惜有人不想让我们进城。”龙笙黑眸深沉。
“马车刚才是人为？”凤箫惊讶,“不是为了避开那对母女才——”
他坐在马车中，没开透视眼,也不知道那一瞬间外面发生了什么。
“我掀开帘子时,巡逻侍卫与那对母女离马车尚有一段距离，看似惊险,实则完全足够马车慢慢停下。”龙笙慢条斯理道，“车夫一路上都在找动手的机会,眼见就快到美人城,再来不及耽搁,见前方有人追赶就抓住机会制造车祸,伪装成一场意外。你我若真是凡人,这会儿已双双毁容破相。”
他受过的暗害比车夫的年岁还多,这点小儿伎俩想瞒过他的眼睛,真是瞧不起他。
刚才的车祸发生在电光石火间,别看龙笙动作迅速，凤箫也准备好防御，最终有惊无险，事实上换了任何两个凡人，只要不是武功高强，一瞬间都反应不过来，必然酿成惨祸。
怡容国居民一心追求美貌，少有人习武，这种害人手段，换成任何人都得着道。
不巧的是，马车里的这两位，反应速度都超过了普通人的极限。
凤箫气得火冒三丈：“那妖怪真怂，不敢跟我们正面碰上，就用这种下作手段。”
一个车夫没必要害他们，定然是背后有人指使。
龙笙看他，突然伸手，指尖轻轻刮了刮他的脸颊。
凤箫：“……？”
凤箫头顶火焰熄灭，转头望向龙笙：“你摸我脸干嘛？”
龙笙笑道：“你太可爱了。”
凤箫愣住，心脏一跳。
蛇妖今天是怎么了，又是夸他漂亮又是夸他可爱的……
还动手动脚地摸他脸，刚才还第一时间护着他，用手给他挡撞击……
蛇妖该不会是……
没等凤箫浮想联翩，龙笙就把话接着说下去了。
“妖怪不直接把你脸抹了，还收买个人千方百计制造意外毁你容。”龙笙赞叹，“这么天真的你真是太可爱了。”
凤箫：“……”
你直接说我蠢得了呗。
真不是他蠢，这是惯性思维！他们刚才一直在讨论妖怪，乍然得知被暗害，能不下意识觉得做坏事的是妖怪么？
冷静下来一思考，就知道不大可能。
妖怪这会儿怕是连他们两号人物都不知道。
妖怪只害美人城内的人，他们这都还没进城呢。
“听说美人城下个月就要举行美人大会，选出新任城主。”凤箫聪明了一回，“竞选者肯定不希望这个节骨眼还出现新的竞争对手，尤其是我这种长得人神共愤的劲敌。美人城的进入条件这么苛刻，出现符合入城标准的，城里那些竞选者肯定收到情报，再一看我长得这么好看，有我在绝对没他们当城主的份，立刻就来铲除我！”
虽然不知道美人城里的人长什么样，不过凤箫有自信艳压全场。
以美丽著称的凤凰族里，他都是最好看的那一只，难道还会输给人族吗？
龙笙启唇：“关于我你是只字不提，把我改成我们不会掉你一根鸡毛。”
——再一看我们长得这么好看，有我们在绝对没他们当城主的份。
多一个字，就是把龙笙也夸了进去。可凤箫偏不。
小山鸡天天夸那只罗刹鸟漂亮可爱乖巧讨喜，对他倒是一句好话都没有。
原本龙笙并不在意小山鸡对他从无好话，他们的相处模式一直都是这样。
可是有个罗刹鸟做对比，龙笙心里就微妙地有那么一点儿……
不爽。
小山鸡是能说出夸奖的，只是夸的不是他。
可恶。
龙笙也不知道自己在可恶什么，想来想去只能想到那只让他很看不顺眼的罗刹鸟。分明有灵智能化形，前身凶悍又庞大，现在整天在凤箫跟前卖萌撒娇装柔弱不能自理的小鸟，实在可耻、可恶、可恨！
他堂堂龙族，才不会低下高贵的头颅去讨好谁。
就像别扭的龙太子此刻，明明也想要讨一句夸夸，却不会撒娇卖萌说好话，只会生硬地来一句：“把我改成我们不会掉你一根鸡毛。”
于是凤箫如他所愿。
凤箫：“哦，立刻就来铲除我们。”
龙笙：“………………”
“不过这些人也真是。”凤箫就算想通凶手的毁容动机，还是不理解，“美人城内都有那么可怕的妖怪了，这么多人受害，他们怎么还想着美人大会？”
一般遇上这种事，什么活动不都得停办吗？
妖都在害人了，人还想着害人。
“城规。”龙笙一语中的，“十年举行一次美人大会是城规，任何事都没有城规重要。”
诅咒不破，城规不可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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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之后一路平安。凤箫本还担心外头那个车夫再作妖，龙笙告诉他不必多虑：“他不会再动手。”
凤箫怀疑：“你怎么知道？”
龙笙：“我看了他一眼。”
凤箫：“？”
龙笙：“他被我吓到了，所以不敢再犯。”
凤箫：“噗。”
凤箫乐不可支，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你在骗谁啊，一个眼神能吓唬人？你以为你是重明鸟吗？哈哈哈哈哈哈……”
重明鸟一只眼睛有两个瞳孔，双目就是四瞳，被它一盯，那人可能真的会被吓晕。
蛇妖就算了吧，别说是人形，就是蛇形也是普普通通的一条小黑蛇，根本吓不到人。
龙笙没跟着笑，只是淡淡地看着开怀大笑的凤箫。
眼神不怒不恼，平静地注视凤箫，一丝多余的情绪都没有。
像毒蛇锁定猎物。
凤箫：“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咳。”
被这么冷静到冷漠的眼神注视良久，凤箫逐渐笑不出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龙笙不配合，他再笑下去就尴尬了。
他搓了搓手臂，怎么感觉马车里突然有点冷呢？
僵持片刻，凤箫实在受不了，率先认输：“你别这么看着我，怪渗人的。”
龙笙睫毛颤了下，眼里凝了笑意，唇角慢慢扬起：“现在信了吧。”
马车内温度瞬间回暖。
龙笙优雅地掩了下唇。
憋笑太难了，多一瞬他都得破功。
其实龙笙喜怒不形于色、面无表情装冰山的本领很强，都是跟他父王学的。
但和小山鸡对视久了他就控制不住想笑，也是奇怪。
凤箫摆手：“我没得罪你，你不用亲身示范，真的。”
龙笙看凤箫的眼神比之前看车夫的还要温和多了。看车夫那一眼是真生气，看凤箫完全是演的。
但演得也很逼真。
凤箫没受惊吓。他连烛九阴都敢毫不畏惧地对视，怎么会被龙笙吓到。
就是有点冷。死蛇妖装起来还有模有样的。
那车夫确实不敢再闹幺蛾子。
被龙笙的眼神警告过，得有多强大的心脏才敢再犯。
他没有泄露龙族的威压，可龙太子真正冰冷下来的眼神压迫，不是一个凡人能承受住的。
凤箫就学不来这种冷冰冰的眼神杀。他的眼睛总是清澈而赤忱，永远燃着一团火，什么也藏不住。
凤箫崇拜父王一双凤目威仪凌厉，他的眼睛与父王极像，都是微微上挑的瑞凤眼，可就是学不来父王半分气势。
凤箫想想有些不甘。
他学不来父王的眼神也就罢了，父王的年龄阅历地位摆在那儿，他赶不上是正常的。可龙笙凭什么也会？
难道只有他耍不了这威风吗？他不服！
凤箫试图冷凝视线：“你等着，看仔细点，我也会。”
不就是眼神杀吗？蛇妖能演，他就演不出？
等他学会，他也拿去吓人。
凤箫努力了半晌，龙笙就认认真真看了他半晌。
两个少年都神情严肃。
终于，龙笙忍俊不禁。
凤箫还在维持冰冷眼神，眼珠不动，嘴上道：“怎么样？害不害怕？有没有气势？”
龙笙越笑越大声：“没有，你这斗鸡眼很好笑倒是真的。”
凤箫：“……”
凤箫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无语地看着笑到靠在椅背上的龙笙。
这么帅气的眼神杀难道他真的不配拥有吗！
为了缓解尴尬，凤箫决定跳过这个话题：“别笑了！既然那个车夫有问题，那就去问问是谁指使他的。”
龙笙止了笑，摇头：“没必要。”
凤箫不解：“怎么没必要了？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大度？”
“我们是来收妖攒功德，不是来对付人的，追究这些只是浪费时间。”龙笙正色道，“据我所知，美人大会是美人城全城居民都得参选。怡容国美貌等于权力，选拔新城主无异于一场夺权，自古夺权之争有多激烈，不用我多说。以我们的长相，一旦进城，必然会成为所有竞选者眼中钉肉中刺，想害我们的人不计其数。你要是个个反击，就陷入这场权力追逐里了。”
“下城的人都向往美人城，我倒觉得美人城的规则才最残酷。为了获得每月一支的抗老药，人人都想当上城主，僧多粥少，必然要不择手段害其他人。要么夺人性命，要么将人毁容送去下城。就算无意城主之位，也会因美貌无故被害。怡容国丑陋是原罪，但在美人云集的美人城，美貌亦是原罪。”龙笙最后一句叫人心惊。
凤箫轻嘶一口气：“我本来觉得下咒者是喜欢美丽讨厌丑陋，所以给美人这么好的待遇，不把丑人当人看。听你这么一说，我怎么感觉下咒者……更恨美人呢？”
貌丑者是一直不被当人看，二三四城的美人年轻时时刻恐惧衰老，年老后就要经历天翻地覆的落差，美人城全城为了城主之位都要或主动或被动地进行斗争。所有人都在为容貌焦虑，无论美丑，都深受其害。
这哪是一个美丽国度。
这是人间地狱。
马车里一时陷入沉默。
凤箫心情还怪沉重的，低着头出神。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怡容国的制度，从上到下都透着压抑。
“很有气势。”龙笙忽然说。
凤箫抬眼：“什么？”
“我说，你在落羽镇，为百鸟主持公道，让凶手跪下认罪的时候，眼神很有气势。”龙笙认真道。
他曾被打动过。
那一刻，凤箫身上有了凤王的影子。
为神之悲悯仁爱，为王之威严果决。
凤箫刻意去演，反而演不出那感觉。
龙笙戴惯假面。
可少年赤诚热血，真情流露，不必去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