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银陆瑛

存银陆瑛

团团满月后一天,是腊八节。

云程还没去过小院那边,到了日子,就带着孩子过去喝腊八粥。

叶大养了一阵,精神好。本性难改,见过陆瑛一家后,有了可以吹嘘的东西,一张嘴就没有停过。

听他张口闭口都是夸,没人拦着,席间其乐融融。

婚事赶上年节,说出来的计划到了开始准备时,才感受到其中繁琐。

年货由柳三月带人一起采买,年礼则是云程带着刘云、存雪一起分包装好。

他们家到这个月份,才来京都一年多点儿,存银的铺子有掌柜的照看打理,家里的人情往来却都需要自己盯着。

目前只有叶存山入朝为官,各处交际多。官场的事情他们都不懂,是按照叶存山列出来的单子,一样样的准备,再到来年,有经验了,就不用这么麻烦。

亲戚家的看似可以随意点,也因一直以来受到的照顾多,在家里忙碌时,更不能出岔子,显得他们家没把人放在心上。

外头要平枝姑姑照看打点,目前能用的人少,有事儿就都自己干。

刘云还说,看着他们家业大了,日子好了,其实也忙忙累累的,人情算下来,比村里麻烦,弯弯绕绕多。

存银今天没过来帮忙,出去买了些香料香膏和香露回来。

去年得的梅花香露,放到现在还有一瓶舍不得用,打算留到成亲前泡澡。

云程得知后,叫他拿了银子出去买新的。

存银多年不打扮,现在不买首饰也不买胭脂水粉,就爱在身上弄点香味。

这还是有了心上人,出门约会才用一回,家里待他大方。

云程叫他别舍不得,都说香味要经常用,用得多了,身上才自带香味,临时抱佛脚泡泡水,就香那么一下子,成亲在冬季,他泡不了几次澡,能用就都用上。

存银听着脸色红扑扑的,看云程没有打趣的意思,才点头应下。

家里有两个小姐儿,存银匀了一半出去,给圆圆和婵姐泡澡。

两个孩子泡得身上香香的,爱到大人跟前打转。

云程想到香妃引蝶的故事,跟她们说,冬日里没蝴蝶,也叫她们开心得满院子转圈圈。

冬天雨雪多,家里收拾好后,院子里还是等日子再弄,没提前太多。

有些年礼能提前送,叶存山休沐时跑了一趟。部分不需要他亲自上门的,就让温故知新去。

这期间,因才高八斗还在家里帮忙,存银跟陆瑛通信还挺频繁。

他不知道家里人有没看见,没人说他,他就照样子来,反正没四处大嘴巴的叭叭。

写信多,主要是因为临近婚期,他越来越紧张。

开衣柜看见嫁衣,都要不好意思。

害羞过后,又是忐忑。

他的嫁衣主绣样是孔雀图样,孔雀蓝太亮,与红布交叠缝在了裙褶里的料子取了深青色,行走间能看见里面的藏色,这部分没有刺绣。

绣样主要在霞帔上,这是最外面一层,因绣样满,压得住色,是用的蓝色。

定亲后,云程想到陆家门第不同,觉得存银不能照着喜好来,自己给他重新绣了一条霞帔,是凤凰图纹,绣样一样满当,用的底色则是跟嫁衣裙子相同的深青。

大嫂绣的,跟他绣的没什么区别,存银不执着于非要穿自己绣的。

他就是想到他送了陆瑛小荷包,那荷包是用蓝布绣的,有孔雀翎羽。

不知陆瑛成亲时会不会佩戴,到时可能不搭。

赶在小年前,他跟陆瑛说了声,到时别戴小荷包。

到小年时,两人通信也就此结束,因为他不要才高八斗留家里帮忙了。

家里差不多忙完,只等到日子,里里外外的装点好就行。

这些事儿族兄弟可以帮忙,不用再麻烦他们大冷天里来回跑。

让他这么坚决的原因,是云程这几天在试探他,问什么时候上生理卫生课。

存银是大孩子了,知道这个课跟他小时候上的有区别,到时他肯定不好意思。

这个节骨眼儿,脸上飞出一片红,傻子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觉得才高八斗藏不住话,回去会跟陆瑛叭叭,等他俩走了,他才去找云程说可以了。

结果云程那边不可以,叫存银等等,他要再找两位嫂嫂取经。

存银一听,更是如临大敌,当晚快天亮了才睡着。

哪里知道云程没有别的意思,他当年跟叶存山是先上车后补票,在刘云那里得到一册小本子时,脸皮正薄,话没听几句就跑,时隔多年,早就忘了个七七八八,教起存银来,他倒是有经验,就怕自己不小心说多了,在孩子面前丢人。

请教时,想到存雪也嫁人生子了,便一起请过来。

人多,这事儿就显得严肃。

云程本就不好意思,看她们脸色,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等柳三月起了头,他才知道大家误会了。

她们以为陆家门第高,怕存银新婚夜出岔子,所以才要这么多人商量怎么教。

云程张张嘴,说不出来实话。

开铺子几年练出来的脸皮,被三个女人说得荡然无存,结束时,头顶都要热得冒烟了。

刘云笑话他:“孩子都两个了,怎么还这么害臊?”

云程无话可说。

他又缓了两天,愣是等到了除夕守岁时,才去教存银,理由是:“你今天又长一岁,正好。”

今年除夕,叶存山带上圆圆去小院那边找婵姐玩,叶大也不跟他们一起守岁,说亲戚那头热闹。

他们走了,家里空出来,就剩下一个团团啥话都听不懂,云程跟存银各自撑着脸皮,一个一本正经的说,一个一本正经的听。

云程跟人商量的阵势大,到存银耳朵里的,就只有基础步骤,附带一个家家必备的新婚小册子。

小册子已经不是云程当年看的版本,现在的册子花样多,图画也更加精细。

细究起来,还是云程跟叶存山的锅。他俩一个写一个画,虽没产出很多作品,却在不经意间,把艳情话本与春宫图的门槛儿提高了很多。

东西拿过来前,云程还问过叶存山,最后一页都没撕——撕了存银的小本本,陆瑛那里还是未删减版,这不是坑自家孩子么。

云程等存银翻看完,问他有哪里不懂。

存银知道是有“进入”的,换个姿势进,也能看懂。

就是脑壳都热得发胀,说他不想看了。

这东西不用全部搞懂,知道大概,明白怎么才是有夫夫之实就够了。

别的花样算情趣,正经人家的哥儿姐儿不学。

所以他说不想看了,云程就跟着把东西收了。

这是存银在家里过的最后一个年,也是最后一个生日,往后离得再近,他也是在陆家过了。

蛋糕在年夜饭时一并吃过,云程看他最近喜欢打扮起来,凭着记忆,写了怎么做胭脂口脂,把方子给存银。

叶存山今年又重新捡起老传统,给存银银豆豆,按照他岁数算,装起来有小半袋,放在荷包里,鼓鼓的。

这是早年在乡村时,兄弟俩就有的约定,一年给存银一颗银豆豆,到嫁人时,这都是他的嫁妆。

如今他嫁妆多,于他而言,却都不如这十几颗银豆豆有分量。

存银把大嫂给的方子一并放进去,心情被快要离家的忧思占据,脸上臊热慢慢淡了。

他爱抱着云程撒娇,京都冬天冷,两人都脱了鞋子窝炕上坐着,盖一床被子,靠着厚枕头,他往云程那边靠,吃喝都没兴致,聊起天来,又有点想哭。

“大哥最近很少在家。”

年底忙就不说了,到了过年,他还往外跑。

云程拍拍他手,“他舍不得你。”

见了总要叨叨,叨叨了几个月,说来说去都是那些话,又不能叫孩子别嫁了。

叶存山是看着糙,实际心思也细腻,情绪丰富,他没婆婆妈妈的性子,同意就是同意了,就是看见存银,心里难受。

存银听了擦擦眼睛,说不知道怎么描述心情。

想到陆瑛他会开心,盼着日子过快一点。

想到哥嫂,又会舍不得,盼着日子过慢一点。

多年前的择偶标准又被他拿出来说:“他要是入赘就好了。”

这事想都不要想,真有这想法,陆瑛拧不过他爹娘。

存银也知道,又说哥嫂感情好,抱着云程蹭蹭,说要沾沾夫夫和气。

他转移话题生硬,云程照常接了,顺带也教他点东西。

日子过久了,终会回归平淡,从浓情蜜意,变成烟火气。

最初牵个手都脸红耳热,心里小鹿乱撞。后来同床共枕都是常态,激不出别样心思。

恋爱时的青涩是好的,老夫老妻也有对应的相处方式。日子平淡没关系,平平淡淡才是真么,但生活里,总要给对方准备点惊喜,保持浪漫。

云程自己只有这一段感情经验,所幸经营得还不错,知道是叶存山愿意宠着惯着配合的原因,说的时候也是基于陆瑛待存银好,愿意哄着他的基础上来。

总归真心喜欢,是不会被琐事消磨热情,嫌弃麻烦的,从构思到实操,处处都是趣味。

短期的、偶尔来一次的,就是日常生活里,夫夫之间的小摩擦,好的坏的,都是情趣。

长期的,需要一点刻意经营。比如说约定,约定某个日子,某个行为,久了这就是他们之间独有的默契,会多些羁绊,有固定的惊喜与期待。

存银跟陆瑛有写信,信件寄出,必有回信。

当初有没特地说,存银已经忘记了,现在养成了习惯。

成亲后,能日日相见,夜夜作陪,看似不用写信了,但存银想了想,也在本子上记下来。

他认为,成亲后才更有必要写信。

有什么不好当面说的话,他们信里坦白讲,互相磨合。

他不是柔顺的性子,爱耍小脾气,脑子不够聪明,总会犯傻。在家里被哥嫂宠着,与陆瑛相处,展现出来的任性也有被包容。

真有不好的,可以跟他说,他可以改,但陆瑛不能憋着不讲。

另外的约定就是种树了。陆瑛答应他,成亲后,他们一起去种树。

因家里一直以来都很重视过节过年,每人的生辰也都有相应的仪式感,存银早早就有了纪念日的概念,算着成亲时是年间,陆瑛休沐的日子,有空陪他,所以在本子上写下“成亲纪念日”字样,想问问陆瑛愿不愿意每年都陪他种树。

记完了,听大嫂继续说,到大哥带圆圆回家,给圆圆简单洗漱收拾后,三人就打牌。

存银听大嫂说了大哥不舍得他,到大哥这里,就不聊夫夫相处之道,变着法跟人唠嗑话家常,也会说说过去的趣事。

叶存山挺给面子,今晚没说他糗事,气氛很温馨。

到大年初一,日子就飞快。

存银今年不出门,在家里待着。

往年都是云程在家,今年趁着存银还在,他跟叶存山带着孩子一块儿出门,拜了两天年。

到初四开始,家人都不出去了。小院跟主宅都要装点,嫁妆也重新清过。

日子好,到初六时,是个大晴天。

早上鸡叫第一声,家里就都动起来。

存银昨晚上才用了香露泡澡,又涂抹了同款香味的香膏,晚上甚至敷了一片云程自制的面膜,早上起来时,全身上下都滑滑嫩嫩的。

柳三月给他开脸时,说他脸蛋滑溜溜的,存银听了直笑。

今天妆面是云程设计的,没给他浓妆艳抹。照着少年郎打扮,修眉描眉,稍稍添了眼线,涂了唇,腮红只轻轻一扫。

看着英气逼人,俊眉修眼,唇红齿白。

嫁衣是量体裁衣,存银这个月试穿过几回,各处合身。

到今天选择了传统霞帔,穿了云程给他绣的那身。

冬天穿得厚,不显身量,他故意掐了腰——跟云程学的手艺,他偏爱提腰线,显腿长,也爱掐腰,显得身材比例好。

头发是云程给他梳,梳头发时,喜婆一直在唱吉利话。

存银任人摆弄到天明,收拾完等陆瑛来迎娶时,思绪陡然一空,然后被浓郁的不舍占据,在哭嫁环节变现极好。

他一哭,家人的眼泪就都止不住。

特别是圆圆,抱着他大腿嚎。

长到这么大,头一次哭得这么凶。

屋子小,人又多,哄起人来七嘴八舌,一阵手忙脚乱里,叶存山来把圆圆抱走,情况才稳定下来。

早上迎亲,黄昏才娶,路程除去,中间就是娶亲时的“难关”。

陆瑛从外面进来,存银坐里边哭。

从前最爱看热闹,今天一眼都没往外瞧。

而他起早收拾妥当的妆面,也哭花了好几次。

云程很嫌弃不防水的化妆品,看这补补添添的实在没法弄,叫人端水给存银洗脸,重新化。

他们知道时辰,心里有数,也在流逝时,慢慢焦急起来。

陆瑛声音越近,他们越慌。将将化好时,陆瑛已经到了门前,而存银眼睛里还有新蓄起的眼泪在打转。

他知道要形象,家里没给他陪嫁的人,就叫喜婆把胭脂水粉拿着,到时他要用的。

喜婆简直要叫他小祖宗,“盖头要等你家郎君掀开的!”

存银说他知道,“你给我带着,万一我用得上呢。”

叶存山来背他出去,情绪被存银临时整的一出打散,“你今晚丑点都行,别自己掀盖头。”

祖祖辈辈的传下来的习俗,自有他的道理。

存银趴他背上,抱着他脖子,闷闷应声:“哦。”

眼底那颗泪珠没留住,往叶存山脖颈落。

外面吹打热闹,满地炮竹留下的红皮,在地上铺出了一层厚度,踩上去绵绵的,一点都不滑。

上轿子后,叶存山嘱咐存银到地方后听陆瑛的,叫他别怕。

存银说不怕,两手手指绞一起,指节都掐白了。

叶存山捏着轿帘,盯着他看了会儿,俯身拍拍他手,“有什么话,你到时跟他直说,别让人猜,听见没?”

存银拿帕子擦擦眼角,点了头。

成亲有吉时,怕耽误了时辰,一般都会早点出发。

这次亲事陆家坚持要大办,叶家家底薄,赶来看热闹的人,都得了喜糖和喜饼,比不得陆家撒铜钱阔气,好歹撑起了体面。

往陆家去的路上,都有人跟着说吉祥话,一声声都是祝福。

在这些声音里,存银被抬到了陆家。

陆瑛扶他出来后,就不能牵他手,两人各自拿着红绸一边。

喜婆跟在身侧扶着存银,他没什么安全感,走路时略微低头,垂眸向下看,透过盖头看路。

往院子里一进,他单听人声,简直比村里开大会还要热闹,不知陆家这次请了多少人。

他更加紧张,双手把红绸握得更紧。

陆瑛跟他隔着一步远,这里嘈杂,不便说话,还一路被人盯着看,也不方便跟存银有交流。他扯扯红绸,存银感觉到他那里传来的力道,心下稍安。

拜堂很简单,存银自己在房间里蒙着头练习过,绝对不会认偏方向,每一拜都保持在原地动,不会离陆瑛过近。

从前看话本时,他见过夫妻对拜撞到头的,当时看了笑,笑人傻兮兮的。

跟陆瑛在一起后,他想到这事,会觉得甜。

到自己拜堂时,就万分小心,真想碰头,他们私下怎么碰都行,在外面,礼数全了最要紧。

听见一声“礼成”时,他还没来得及放松,就被后一句“送入洞房”激得全身紧绷。

陆瑛要待客喝酒,存银被喜婆送回房间。

在他的要求下,胭脂水粉都留下来了,但他不敢用。

喜婆离开,门一关,外面的热闹也被阻隔。

突然安静下来的气氛令他不习惯,等待时,时间也变得漫长。

存银饿了,他早上就吃了一碗小汤圆,期间再没吃过东西。

炕上有花生红枣桂圆,他也不敢吃,有壳有核,偷吃一个都能被发现,显得他嘴馋。

他还冷,坐这儿只有屁股是热乎的,就想钻被窝。

这些想法统统不敢做,房里没别人,他也挺直腰背,坐得端正。

不知过了多久,他还是冷,双手就从袖子里拿出来,轻轻放腿边,反手一点点的往被子下摸。

里面暖和得很,撒上面的东西也多,他手没怎么动,就摸到了好几颗花生红枣,抓手心里放着,肚子馋得咕咕叫。

好在陆瑛回来得快,存银听见脚步声时,就飞快缩回了手,欲盖弥彰的往被子上拍了拍。

他进门就说话了,没吓着存银。

存银听见他声音,心里发虚的种种情绪和想法才算落了地,有了根,不那么慌张害怕了。

他问陆瑛怎么来得这么快。

陆瑛朝他走来,边答话,说他酒量不好,所以回来得快。

存银不信他的话,轻哼一声,心里是开心的。

他哭过,带着鼻音,嗓音沙哑。

陆瑛到跟前问他哭了多久,存银视线可以看见陆瑛的衣服和靴子。

他不知道哭了多久,好像迎亲开始,就一直哭,上轿子后,也偷偷抹过眼泪,又怕又舍不得。

眼皮都肿了,哭得很薄,挨一下会觉得痛。

跟陆瑛,就不说哭了多久,只说他舍不得家人。

陆瑛看他两手指节发白,指尖有淡淡的青紫色,伸手过去,又停半空,转身去拿了放桌上的玉如意,来掀盖头。

存银往后躲了下,支支吾吾说妆花了。

陆瑛说没事,“黑灯瞎火看不见。”

看不清,那就更丑了。

可存银也没想出好主意,好像只剩下闭着眼,让陆瑛看看他的肿眼睛和小花脸这一条路了。

陆瑛说有面具,问他戴不戴。

存银答应下来,等陆瑛拿给他,他又捧手里不戴。

隔着面具,那盖头不白掀了?

所以他跟陆瑛说:“你等下不许笑我。”

陆瑛吃饱撑着了,才会在新婚夜去笑话存银。

盖头掀得快,眨眨眼,存银眼前都亮堂了。

陆瑛还站在他身前,遮住了部分光线。

存银感觉得到陆瑛目光在盯着他看,不敢抬头与人对视。

想到他总在重要事情上出岔子丢人,心中还委屈难过。

伸手想擦眼睛时,在半空被陆瑛抓住,惊得存银一激灵。

陆瑛顺势坐他身侧,问他:“你手怎么这么冰?手炉呢?”

存银说忘在轿子里了。

当时陆瑛来牵他,他一紧张,就把手炉放下了,出来时手里没东西。

大家都没注意这点,默认喜婆会帮忙拿着,但喜婆扶着存银走,没回头看轿子里的东西。

这一路忙过来,前面再有人看见手炉,也不会特地跑到后面来说,都觉得有人会照顾他。

陆瑛给他哈气暖暖,存银小幅度回缩,没能成,就红着脸受着。

他没被笑话妆容,相处说话也与从前无异,坐一会儿,存银就逐渐放松,问陆瑛能不能吃饭,说他好饿,又问能不能洗脸,脸上绷着难受。

这都没问题,门口就有人守着,喊一声就去准备了。

桌上茶点都凉了,这季节吃着不舒服,陆瑛随手在炕上抓了一把,红枣没洗,不要,桂圆跟花生可以剥了吃。

桂圆有核,存银不要。

陆瑛就给他剥了一把花生,他捧手里,存银一会儿拿一个,吃相很秀气。

这一看就是还紧张,陆瑛便跟他闲聊,“成个亲真遭罪,我也饿了一天。”

存银就叫他也吃花生,陆瑛说在外面酒桌上蹭了点吃的,现在还好。

存银跟他说中午的时候,堂嫂做了饭,但是他没吃,“吃不下,眼泪都止不住,中间没哭的时候,大嫂拿茶包给我敷过眼睛,我看时辰快到了,又没忍住。”

他自幼都没离过叶存山,当年从静河村出来,人是高兴的,现在就是舍不得,还没走,就会想念。

当时注意力不在肚子上,等到拜堂结束,他一个人待着,什么感觉都涌出来了。

哭的时候不觉得,现在脸上绷着干巴巴的,眼睛也涩。

脸还没洗,他觉着今天妆容浅,应当还好,悄悄瞥一眼陆瑛,小声问他,“应该没有很花吧?我出门时,大嫂跟我说,还是好看的。”

陆瑛叫存银抬头,“我看看。”

存银把嘴里的花生咽下了,才抬头。

重新化的妆,没化眼线,主要是眉毛和口脂,提气色,往英气的方向化,人看着精神。

他眼睛亮,皮肤白嫩,别处少点颜色也是好看的。

脸上粉扑得薄,眼泪留下的印子很浅,不注意看不清。

腮红几乎没有,估计也是怕他哭成小花脸,索性省了。

陆瑛看得仔细,没敷衍他,说是好看的。

存银被夸红了脸,脸上热起来,自己把腮红补上了。

外边来人敲门,陆瑛去开,接了食盒跟脸盆。

他劲大,一手拿一个,用脚踢上了门。

存银听见动静去接,陆瑛叫他先洗脸。

陆瑛房间很大,分里外两间。

中间一道门是镂空的,放了珠帘,珠帘两侧都是等身镜子,进出都看得见,整整放了四面。

存银进来时盖着盖头,没看见。

这会儿去外间,看得连连回头。

见陆瑛在布菜,他想了想,还是走到镜子前照了照。

眼睛肿得很明显,周围一圈儿都是红的。

妆面倒真的还好,没花得厉害。

存银照完镜子,又打量房间。

里边是睡觉的屋子,除却床,就是靠墙放的长桌,上面摆些物件,墙上还挂着陆瑛的剑,墙角有架子,放了矛、枪、三叉戟,另一边是大衣柜。

外面类似厅堂,角落却也放了床,靠窗的位置还有榻,中间才有圆桌。

陆瑛跟他说,外面是才高八斗睡的,平时守夜。

看存银洗个脸,还要露眼睛看他,陆瑛补了一句,“你要不习惯,可以不让他们守。”

存银不懂守夜做什么,陆瑛说:“起夜了叫人点灯,渴了叫人倒茶,睡不着叫人讲笑话,我半夜出去玩,他们还得哄骗我爹娘。”

“半夜还能出去玩?”存银惊讶,“不是宵禁吗?”

宵禁也有地方去。

陆瑛几年没去了,“现在要出去,不用骗人了,改天带你出去玩。”

存银很心动,但是不敢。

主要是不敢才嫁进来,就跟陆瑛半夜出门。

被人知道了,他成什么了。

他洗完脸,陆瑛给他递了面霜。

存银挖出一点抹上,看桌上还有酒,问陆瑛合卺酒是饭前喝还是饭后喝。

陆瑛说饭后,“吃饱再喝。”

存银酒量差,饭前喝就没法吃了。

饿了一天,陆瑛叫厨房准备的家常小菜,常听存银说起的几道。

存银冬天吃鱼多,不是他多喜欢,他跟他大哥都不挑食,是大嫂喜欢吃鱼。

现在一碗鲜甜浓汤下肚,再夹一筷子白菜粉条,从胃里发出的暖意很快席卷全身。

喜服还没脱,他吃饭小心。

陆瑛问他另一件喜服什么样,他说在箱子里,跟嫁妆放一块了,“你要看吗?我明天去拿。”

陆瑛要今天看。他想把洞房往后拖拖,这样存银能熟悉下环境,少些害怕。

存银想了想,嫁衣不今天穿,就没意思了,也同意下来。

衣服是饭后让人去拿,陆瑛带存银在房间里走走看看,各处放的物件都跟他说。

他平时看书少,房内没书桌,看书是去书房,或者拿回来在榻上歪着看。

书房里放了很多话本,他从前喜欢,有的戏文他喜欢,也叫人买回来了。

后来他去槐城,但云程的铺子发展好,他娘亲会捧场,也觉得他回家可能会看,时兴的话本都没停过,摆得满满当当。

“不看书名,只看数量,还是很能唬人的。”

外间的柜子抽屉里都是常用的小物件,他从槐城回来后,清理过一回,多数是日用的小东西,从前喜欢的东西,现在都装箱挪走了。

不知存银现在喜欢什么,他留了大富翁最新一版的地图和全套卡牌在外面,可以陪他玩。

存银会画画,还喜欢拿小本本记东西,裁剪好的本子也备了好几个。

他还很“浪费”,一套美人卡贵得很,他直接贴封皮上,给存银做了几个漂亮本子。

存银看了喜欢,但舍不得用了。

陆瑛说随便用,“反正都是纸。”

别处还没填满,等着存银放东西。

里边就要私密一些,镜子旁边有梳妆台,上面都是些涂涂抹抹、穿戴打扮的东西。

陆瑛看存银不是很爱打扮了,桌子做得略高,不喜欢就把上面的东西收了,可以给他当小书桌用。

别处一览无余,柜子后的夹角不用说,就知道放了恭桶。

存银往那里看一眼,脸又烧红一片。

他独自住了几年,还没在屋里有人时去解决这事。

陆瑛捏捏他掌心,“外面也有茅房。”

存银摇头,那他宁愿慢慢适应。

柜子里不用说,两人的衣服都有。

存银带来的衣服还没收拾进来,这些是陆瑛叫人做的。

他眼睛厉害,目测后叫人做衣服,存银穿着都合身。

屋里还没看完,才高就拿着孔雀霞帔过来了。

陆瑛让他顺便把炕上东西收拾了。

存银抱着衣服,等才高收拾完离开,才换了霞帔给陆瑛看。

闲聊好久,陆瑛没动手动脚拉他睡觉,存银找到了跟他相处的感觉,拉着陆瑛一起去照镜子。

他已经长高许多了,比普通小哥儿都高,跟陆瑛比起来,依然显得小只。

喜服还是登对的,跟他自己在铺子里拿布料对比时好看,大片的重色压下,身材撑起来,整体端方周正。

就是他的妆面洗掉了,脸上略微寡淡。

他跟陆瑛说这件嫁衣的来历,“去年生辰时得到的图样,大嫂亲自画的,上面的小珍珠是我大哥送的,我那天还收到了你给我送的生辰礼。”

今年又长一岁,他就嫁人了。

陆瑛问他为什么是孔雀图样,存银说他觉得孔雀很漂亮,成亲时,大家都用的凤凰图样,他想特别一点。跟大嫂叨叨过,被记住了。

没想到真成亲时,他还是穿的凤凰霞帔。

存银盯着镜子多看了会儿,主要的看陆瑛,看他们两人的身高差,也看陆瑛的脸。

从去年五月到现在,他们见面次数算多的,还出去玩过好几次,但每一回,存银都不敢盯着他看,对陆瑛的模样,是知道又不够清晰。

镜子里的陆瑛,跟他眼里的,又不太一样。

这镜子不够清晰。

陆瑛在交往里,很会抓时机。

存银害怕紧张时,他可以很稳很无害。

存银状态有回升时,又能及时往外试探一下。

拿住了存银脸皮薄的本性,知道他不好意思又嘴硬,拌两句嘴,气氛就被他带歪,从清清白白变得暧.昧旖.旎。

“我人就在你旁边,你看什么镜子。”

存银说他看自己。

陆瑛:“你眼睛黏我身上了。”

存银被戳穿,会害臊,脸跟手都是热乎的。

他想离陆瑛远一点,可惜这不是在外面,他们俩也已经有了可以光明正大亲近的理由。

陆瑛不松手,他挣扎两下就不躲了。

陆瑛看他退步,还不饶人,非说他冷,要带他喝酒暖暖。

存银嘟囔:“你说要喝合卺酒,我也会喝,你冤枉我做什么?”

陆瑛叫存银摸摸他的手,“谁的更热乎?”

不够热乎,又不等于冷。

存银看他倒酒,又垂眸看看两人还牵在一起的手,紧张时偏要以攻代守,问陆瑛:“你是不是怕我跑了?”

陆瑛今晚要跟他比嘴硬,“我是怕你冷。”

合卺酒,存银也在家里练过,主要是怕不知道怎么伸手。

找大嫂练的,手递过去,就知道操作,错不了。

他酒量差,喝得少,不习惯酒味。

今晚喝的酒,味道却不错,香甜醇厚,没有苦涩辣味。

入口后,不需要分神忍着难喝的味儿,他就有空去看陆瑛。

上次离这么近看陆瑛时,是在猎场山上,陆瑛亲他的时候。

喝合卺酒,存银没什么感觉,想到这事,反而脸红了。

他今天脸红次数很多,放下酒杯时,还想着他不如抹上两大坨胭脂,这样脸皮就厚了。

陆瑛再问他冷不冷,存银不冷也说冷了。

桌上油灯被吹灭,存银被陆瑛牵着回里间。

珠帘碰撞的沙沙声让他再次紧张,一路走进去,不敢往炕上看。

他临时很急的找了一个话题,问陆瑛平时在哪里写信,信件又放哪里。

陆瑛说在书房,“你写给我的在房间,桌上那个盒子里。”

存银顺着陆瑛指的方向看。

他每回都要给陆瑛寄日记本,本子裁剪不大,多写一点就好几页,送出去就很厚。

后来学会用大本子,也积少成多。现在装着它们的盒子也大。

陆瑛问他要不要看,存银原地犹豫了下,摇摇头,说:“我们睡觉吧。”

除夕时,大嫂教过他新婚夜要做什么。

过后他又问了两位堂嫂,也找平枝姑姑问过。

她们都说,新郎把盖头掀开,合卺酒喝了,就要睡觉了。

他盖头掀开后,已经做了许多事。

陆瑛来找他时,外面热闹都没散,这会儿都听不见声。

也该睡觉了。

做裁缝几年,各类衣服在他手里都服帖,看一眼就知道怎么解扣怎么脱。

今天倒是不行,可能是酒的后劲上来了,他眼花,手抖,一个腰带都解不开,虚虚环着陆瑛的腰,跟抱着他撒娇一样。

头上有陆瑛的笑声传来,“存银,你站好。”

是真有点醉了,这时候,他都乖乖听话站好了。

他表面再紧张,也从软软语调里透出内心深处的信任。

他说:“陆教官,你教我。”

陆教官不是一个正经教官。

他看看存银白嫩的脸,与他柔软澄澈的眼睛对视,伸手握住存银的手,朝他靠近一步,于无声里,将侵.占欲拉满,嗓音透着丝丝危险意味,“你没学过?”

丢人的糗事,往往印象深刻。

存银记得他假装不会骑马,被陆瑛拆穿后,被说真不会骑马的事。

还临时想起来了大哥的嘱咐,所以老老实实说:“学过,没学会。”

他很有理,“我看你射箭,不代表我就会射箭。”

杯子小,他没喝多,醉意有限,更像是被壮了胆。

陆瑛手把手带他解了自己的腰带后,存银顺着往前,抱住了陆瑛。

是之前量尺寸时就想说的话,今日胆子肥了。

“你不止屁股翘,腰也挺细的。”

陆瑛都被他逗笑了。

存银仰脸,看着他弧度明显的喉结,在它上下滚动时,踮脚往上轻轻碰了下。

他还不会亲吻,以为拿嘴巴碰就是亲了。

感觉到陆瑛有一瞬的僵硬,就当自己做对了,还微微摇头,用唇往上轻扫。

此时的他觉得,亲密也不是很难,一杯酒的事。

所以在陆瑛直而用力的吻下来时,他借着酒胆往上硬碰。

在陆瑛捏着他下巴,迫使他张嘴时,他又完全懵住,半点儿不设防的任由陆瑛探.入舔.舐。

这跟第一次亲吻时不一样,存银更加不会呼吸。

陆瑛没有用手拦着他的腰,他都本能的往陆瑛身上靠。

让他无法呼吸的人是陆瑛,最能给他安全感的也是陆瑛。

迷迷糊糊里,他意识到自己处于劣势。

还听见陆瑛在他耳朵边上说:“呼吸也要我教吗?”

耳垂被轻咬了下。

存银一激灵,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呼出时,带出一声沙哑的呜咽。

像小动物。

小动物有奇怪的好胜心,他不管外袍已经被剥下,没在意怎么绕到的炕边,就嚷嚷着要喝酒。

陆瑛不给他喝了,“你今天要清醒点。”

存银没能立刻理解,委屈道:“我连酒都不能喝了?”

陆瑛问他,“喝醉了,还能记得今晚发生过什么吗?”

存银知道他坏,相处时总说陆瑛不让着他。听见这句,才知道陆瑛从前对他多客气。

眼神对视里,存银心跳如鼓,从陆瑛身上感觉到了锋利的攻击性,他想躲开,又被亲吻。

这次腰上被陆瑛拦着,那手顺着脊骨往上,在存银后颈稍作停留,指尖从衣领处往里进,半点不讲基本法,从上往下的扒,用衣服固着怀中人。

存银想要双手自由,就要配合着他动作来,一配合,就无遮无挡。

他陷入纠结里。

陆瑛掌心滚烫,五指都有粗糙的茧,他还偏爱重力,虚虚挨着,都能让存银即时给出回应,紧紧贴着时,更是把他反应控在手心。

粗糙的摩擦感,让存银一阵颤栗。衣服少了,他在燥热里也觉出冷意。瑟缩时,被陆瑛往后压,倒在了软和温暖的被子上。

陆瑛问他:“你有认真学吗?”

存银往后缩手,陆瑛把他衣服拿开后,他就卷起被子一角,将自己裹了进去。

一杯酒的胆量早就用完了,余下的都是他本性的“勇”与“莽”。

他压着被角,看陆瑛要脱衣服,很大声的说:“我帮你脱!”

陆瑛一听就笑了,“你待里面暖着,等会儿我要检查。”

他惯来懒散随性的调调,在今天都变成了直勾勾诱人的欲...念,低低沉沉的嗓音听着痒,让人喉干,生出渴求,又因守着泉水的是猛兽,从而警惕的缩在原地,以静制动。

陆瑛赤条条过去,用了一个“美人计”,侧头问存银,“分我点被子?”

存银觉得他无耻,这点形同虚设的防备,都要他自己打开。

行动上又心软,才分出被子,就被人抱了个满怀。

存银一动不敢动,等着陆瑛所谓的检查。

哪里知道人没有最无耻,只有更无耻。

陆瑛要检查他会不会亲亲,刚才有没认真学。

讲直接点,是要存银亲他,亲猛点,大力点。

可能是坦诚相待后,他没退路,所以余留的勇气都用在了这里。

虽然当时被亲迷糊了,对此没有几分记忆,但陆瑛的力道他是记得的。

所以他伸手,勾住了陆瑛的脖子。微微发抖的朝他靠近。

亲的用力也毫无技巧,比起亲吻,更像是两张嘴巴在没有感情的对对碰。

他手不会撩火,却有他独有的优势,带些心疼的探.索与抚.摸,在各处伤疤留下难以忽视的热量。

存银问他怎么这么多疤痕,“比你手上还多。”

有点生气,他在陆瑛唇上咬了一下,“你没跟我说过。”

陆瑛才不跟他说这个,“除了多个人担心,没别的用处,信到你手里的时候,我伤都好了,还惹你白着急一场。”

问起时就是心疼,存银偏要说他才不着急,“我不会算日子的么?”

陆瑛手指在存银唇上压了压,“你嘴巴这么软,怎么讲出来的话这么硬?”

存银有话说,“口是心非啊,你又不懂我了。”

陆瑛又来吻他,堵他的嘴,再往下滑,从脖子到锁骨,依旧没有停下的趋势。

存银不敢看他,手在身侧,抓握几次被单,望着帐顶和墙面的影子,还是朝陆瑛伸手,摸索着挨到了陆瑛的肩,跟他说油灯还没吹灭。

陆瑛撑着起来,却不是去熄灯,而是拿了旁边矮凳上的面具,问存银要不要戴,“我看不见你的脸,你会放松些吗?”

存银想了想,伸手接过。

面具冰凉,他反手给陆瑛戴上,“我看你最不要脸,应该藏一藏。”

陆瑛欣然接了。

面具上的妆面是存银画的新人妆,很应今天的景。

存银以为看不见陆瑛的脸,就感觉不到他递增的侵.占欲,那种锋利的攻击性,结合他上课知道的“进入”,让他本能害怕。

越接近,越有一种令人迷恋的危险。一边想躲,一边又朝他伸手,随他坠落。

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孤勇,想要证明他的爱意不会被辜负,因此也不会在最近的距离里受伤。

快要打破亲密距离时,存银又亲手摘下陆瑛的面具,弓起上身,对他献吻。

痛与愉悦都被堵在喉间,他想闭上眼睛不去看,又强忍着前所未有的羞臊睁着眼。

油灯盖了罩子,发出的光亮很稳。

可他跟陆瑛却像被风浪吹着颠着的船只,一下一下的高低起伏。

陆瑛让他闭眼,存银赌气,不闭。

“你看我,我也要看你。”

冬日天气不讲道理,白天晴,晚上雨,北风呼啦啦的拍着窗瓦,密密麻麻的声响在头顶耳畔。

夜色浓,长夜漫,喘息吟吟被撞散,雨声成了最好的保护色,他在里叫,也在里骂。

陆瑛俯身贴存银耳边,与面具一起被揭下的,还有他散漫皮下的恶劣,他低笑,“那你好好看着。”

存银眼睛累,没发挥好。他也没经验,忘记去数“进入”次数,只知道结束时,他比初学骑马时还累,胳膊腿都没劲动。

依稀记得陆瑛问他是擦身子还是泡澡时,他的脸皮沉沉睡去,只留一张嘴说硬话。

他要陆瑛给他洗澡,抱他泡澡。

还好他很累,说完就跟着脸皮一起睡,不记得后来的事。

存银养成了习惯,到点就会起来。

心里存着不能睡懒觉的念头,清早陆瑛翻身,他就跟着睁眼。

昨天实在是用眼过度,白天哭久了,晚上又在光线不好的地方盯着陆瑛看,眼睛睁得很困难,刺痛刺痛的。

陆瑛倒是精神,还伸手捂住了存银的眼睛。

“你再睡会儿,还没到时辰。”

存银挨着他掌心,眨眼时,睫毛就在他手心轻轻刮过。

他有感觉,但不知陆瑛这么糙的手有没感觉。

存银问他没到时辰起来做什么,陆瑛说晨练。

存银立刻安心闭上眼睛,“那你待会儿叫我起来。”

回笼觉难醒,存银再睁眼,已经中午,错过了他给公婆敬茶的时辰。

他吓得汗毛都要竖起了,一坐起来,看见陆瑛在屋里坐着,想他事事周到,又长长舒口气。

陆瑛说晚点再去敬茶,“我娘当时嫁给我爹,吃了下马威,连着两年多,每天鸡不叫就去请安,受够气了,待人不严苛,你记得她就行,不用守着死时辰。”

存银也不睡了,休息一夜,四肢有了力气,就某处难受,喘气粗了都疼。

偏偏陆瑛还要问他感觉怎么样,放了手里的书,过来扶他。

存银暂时不懂什么叫技术,就老实说了疼。

他是这么想的,说实话,今晚就能睡个好觉了。

结果陆瑛有出乎意料的表现,他表情微僵,表示要看看。

昨夜大雨后,到今早转雪,外面一片白,天光更亮。

存银半夜里点个灯都要跟他赌气,这时要看他身子,是想都不要想。

两人拌嘴一会儿,存银发现了端倪,“我不应该痛吗?”

他盯着陆瑛眼睛看,陆瑛明显经过思想挣扎,也跟存银说了实话,“我问了我几个兄弟,他们说不会伤着人……”

哦。

存银恍然大悟。

陆瑛自己都不会,还说教他。

陆瑛纠正,“你让我教的。”

他非要看看,存银也不确定有没伤着,推推搡搡里,硬是在白天关了一回门窗。

再出门时,存银走路都低着头,觉着没脸见人。

等见过公婆,在程玉蝶屋里坐了会儿,再出来时,存银就好了许多,一看就是被开导过。

陆瑛很懂的没多问,跟存银沿着游廊,又绕回了自己院里,坐榻上玩大富翁。

存银不会算步数,陆瑛又是把骰子玩得出神入化的人,玩起来总是输。

输多了,陆瑛一让他,他还不开心,就一直连输,再跟陆瑛商量去种树的日子。

他突然想起来,成亲时在年间,陆瑛是休沐,有空陪他,可是这大雪的天气,不适合种树。

陆瑛的生辰倒是不错,三月十五,到时入春,又是月中休沐。

只是不知陆瑛这天能不能空下来陪他,或者有别的应酬。

陆瑛说可以,“成亲做纪念也行,打雪仗吗?还是堆雪人?”

打雪仗肯定不行,那都不是雪仗,是陆瑛打他。

雪人可以,外面的雪薄,他们先弄了点雪,在窗沿团了两个小雪人。

存银拿了颜料,在雪人脸上点了眼睛嘴巴。

他在抓人的五官神态上还有得练,有意照着他跟陆瑛的样子来,也不够传神。

这就够了,他也很开心了。

“那以后冬天,你都陪我堆雪人?”

陆瑛答应,还要问存银话,“我是谁?”

存银说他好没意思,“我都没怎么你,你就想要从我这里讨好处。”

陆瑛顺杆爬,并倒打一耙,“你不愿意说?”

他还会委屈,表情摆出来存银就笑,“你是陆教官,是我情郎好哥哥,是我夫君……也是我喜欢了好多年的人。”

陆瑛看他表达爱意害羞,以为最多就听一个“夫君”,没想过后面那句。

存银说完,就拿着细毛笔在雪人身上添着不存在的颜色,掩饰紧张。

陆瑛收起玩笑心思,郑重认真的给出回应。

他叫存银的名字,想起了一些于他而言,已经变得久远而陌生的人和事。

那些被他注意到时,已经足以压垮他的轻视鄙夷,化成了初到槐城时的热血与无人可诉的孤独。

初见极端天气的恶劣与纯粹美景的敬畏;第一次遇袭时的连绵噩梦;手里长矛碰到骨肉时的击打感;对各处险地近乎迷恋的向往……很多次,他都在呼啸寒风里分辨不出方向。

所幸他沐浴战火归来,找到了他的人间烟火。

它细而暖,赤诚又热烈,长明不灭。

“你是我放在心上,想要一起共度余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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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银陆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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