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想着,崔梦芬心口揪紧,好痛,好难受,真想跟他说对不起,真想温暖地安慰他,鼓励他。

她必须去找他!她蓦地仓皇起身。

但他,会在哪儿呢?

他在他们初次见面的小餐馆。

独自坐在L字形料理吧台最角落,品着与当时同样的清酒,一杯杯温热的酒入喉,烫着胸口,心却依然冷。

不说,就离婚。

她冷酷地对他下最后通牒。

但要他怎么说呢?要他如何忍着痛,揭开自己过去的伤口?那道他不想给任何人看的疮疤,对他而言,是羞耻难言的禁忌啊!

夏柏神情郁郁,喝完一壶酒,又要了一壶,怎么喝都醉不了,还是那么教人疼痛地清醒。

他狠狠地干杯。

「……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清柔的声嗓拂过他耳畔。

他震动,惶然望向娇妻清甜的容颜。

「你……怎么来了?」

「来陪你喝酒啊!」她笑道,在他身旁落坐,跟服务生多要了一只小巧的酒杯,举杯朝了致敬。

「哪,干杯。」

他怔愣地啜饮。

她也喝干一杯酒,满意地勾唇。

「真好喝!」

他傻傻地凝望她,而她看着他傻气的脸庞,心弦不禁牵动。

「其实我是来跟你道歉的。」她细声低语。

「道歉?」他讶异地挑眉。

「为什么?」

「因为我,害你错过了升迁的机会,听说董事会对你很有意见,真的很对不起。」她眉宇忧伤。

他摆摆手,丝毫不介怀。

「那不关你的事。」

「怎么会不关呢?我知道你是为了赶回来陪在我身边,才会得罪董事会的;也是因为我的提案,你才会被简经理暗捅一刀。」

「就算没有你的提案,他也会想到别的办法拉我下马的。至于放董事会鸽子,那是我自己的选择。」

「只为了早点回来陪我,害你这么多年的努力化为泡影,值得吗?」

他耸耸肩,一派坦然。

她看出他的甘之如饴,感动不已,眼眶微红。

「夏柏,你真傻。」

他摇头。

「我不是傻,是因为我判断那才是最重要的,我工作赚钱,本来就是为了守护家庭,怎么能够本末倒置?」

崔梦芬讶然眨眼。

「你说什么?」

他瞥一眼她惊奇的表情,自嘲地撇撇唇,眸光落下,把转着酒杯。

「你不知道吧?其实我最大的梦想,就是拥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家庭。」

她确实不知道。崔梦芬紧盯丈夫。他从来没跟她说。

「知道我为什么向你求婚吗?」他苦涩地坦白。

「因为那天,你让我忽然好想要一个家,一个完全属于我的、温暖的家,在家里,我会是融入其中的一份子,不会被谁排挤。」

「为什么你会担心自己被排挤?」她柔声问。

「你被家人排挤过吗?」

「我爸妈很早就离婚了。」夏柏低语,视线一径盯着酒杯,不看她。

「几年后,我爸再娶,我的继母并不喜欢我,后来生了妹妹,也就是小芝,爸爸跟继母都把注意力摆在小芝身上;也难怪,小芝是比我可爱许多,又懂得撒娇。」他怅然,停顿数秒。

「我从来不觉得自己被家庭接纳过,不论是我一开始的家,还是爸爸跟继母组成的家;所以我从很早以前就渴望拥有一个完整的家,那个家属于我,我也属于那个家。」

那个家属于我,我也属于那个家。

她听出他话里的落寞,暗暗心疼。

「何美馨是我在美国念大学时的同学,我们从大一开始交往,差不多有五年吧!那时候我决心娶她,但就在我决定向她求婚的前几天,我发现她原来背着我劈腿,那个人还是我最好的朋友。」

天哪!她消化着这残忍的真相,很不容易才能保持镇定。

「所以你们分手了?」

「对,我们分手了。」他淡淡地述说当时,仿佛多年前的伤痕如今已不复在。

「她说我给她太大的压力,说她从没想过刚毕业就结婚,她的人生还很长,她想冒险,想尝试许多不同的事物,婚姻与家庭会绑住她。她还说,就算结婚,她也不想生小孩,她觉得我好呆板、好无趣,怎么能把美妙的人生葬送在家庭里?她不会为了丈夫和孩子牺牲自己的幸福。直到那时候,我才恍然惊觉,原来我一直在用自己的梦想束缚她,我们的梦想根本大不相同。」

好自私的女人!崔梦芬掐握掌心。即便爱好自由,也不能以此作为背叛的借口啊!更可恨的,是她背叛过后居然还有脸回头恳求复合。

崔梦芬忽然觉得,自己当场给何美馨难看,做得真好,那女人是欠骂。

「婚礼那天,我会对你那么生气,之后又那么长一段时间不理你,其实除了气你,我更气自己。」夏柏晃了晃空酒杯,又为自己斟满,一口饮尽。

「我觉得自己又犯下同样的错误了,又把自己的梦投射在你身上,我觉得你大概不是很想跟我建立一个家庭。」

「谁说我不想?」崔梦芬激动地澄清。

「我想的!」

他抬眸,恍惚地望她。

「我向你求婚的时候,你并没有特别高兴。」

「那是因为……太意外了!」她解释。

「我没想到你会突然就……而且,那个求婚也太不浪漫了,就在餐桌上说出来,连戒指跟鲜花都没事先准备,人家难免会有些失望嘛!」说到后来,口气已带着撒娇。

「我很抱歉。」他黯然承认自己的失误。

「没能给你一个浪漫的求婚,真的很对不起。」

「那不重要了。」她摇头,握住他的手,眼角眉梢融着甜蜜。

「重要的是我现在的懂了,你是真心想跟我结婚,是那么迫切地渴望跟我建立温暖的家庭。现在,我懂你的心了。」

她的语言,如春风,吹暖他冰冷的心房,又如春水,沁入他体内每一个细胞。

他又喜又悲,几乎难以成言,方唇颤着,念头在脑海纷飞。

他真的可以说吗?真的可以把最脆弱的自己展露出来?

夏柏深呼吸,凝聚全身的力量。

「婚礼那天,我迟到并不是因为何美馨。」他悠悠申明。

「那次我去美国出差,并没想到要见她,我是去疗养院探望我爸之后,碰巧遇到她的,她身体不好,所以到附近的度假胜地休养,之后我们一起吃饭,她忽然急病发作,我才送她去医院。到医院时,她陷入半昏迷状态,一直求我不要丢下她一个人。我承认自己是同情她,不忍她在医院孤零零地没人理,所以才留下来陪她。」

情有可原,崔梦芬接受丈夫的解释,如果是这个理由,她可以谅解。只是……

「那你怎么会说迟到不是因为她?」

他继续说明。

「我只在医院里留了几个小时,等她的家人赶到后,我就离开了;其实我在婚礼当天清晨就到台湾了,本来是来得及去你家迎娶的。」

「那你怎么会迟到?」她更迷惘了。

「因为我在路上看到一个人。」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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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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