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三八 钱从何处出

段三八 钱从何处出

高启潜说:“朝廷正缺钱粮,廷益上疏言课税之议,皇上当晚还找了历代典籍查询,可见廷益的谏言并非一点用也没有。只是,江浙一向是元辅举荐人选……皇上既未批复,也未斥责,就将你的奏疏放在了一边。”

赵谦忙拱手称谢,谢高启潜指点其中迷津。

朱由检又是一连几晚都没睡觉,就是黎明那会儿,打了个盹。他并非因为失眠,只是御案上堆满的西北各地塘报,都没有好消息,他命人挂上地图,睁大了眼看着山西。山西离京师非常近,又是通往西北各省的要道,朱由检心急如焚,恨不得御驾亲征。

他打了一哈欠,急忙又捂住嘴,翻看着案上的一堆奏折,征对山西局势,上疏谏言的大臣还是很多的。

说来说去还是离不开一个钱字,战争需要钱去打,打完赈灾安抚百姓也需要钱。

高启潜见皇上越想越焦虑,便小声提醒道:“皇上,今儿是端午,太后娘娘亲自做了些粽子,叫皇上过去叙叙话。”

太后张嫣,帮了朱由检不少忙,朱由检登基那会,魏忠贤意识到朱由检不是一个好控制的主,魏曾派人向张嫣(当时是皇后)吹风,意欲阻止信王朱由检即位,皇后虽知安危操于魏阉之手,仍然义无返顾地断然拒绝。她对来人表示:从命是死,不从命也是死,一样是死,不从命可见二祖列宗于地下。

所以朱由检有空的时候,常常会到慈宁宫坐坐,陪张嫣说说话。今日正值端午佳节,时局艰难,观龙舟是不可能了,不过去吃几个粽子,还是有必要的。

朱由检乘銮驾来到慈宁宫,太后得知消息,外面的宫女太监跪迎朱由检。

张嫣身为太后,实际也就二十多岁,年轻守寡,但她现在对自己的生活还是比较满意,朱由检继位,对张嫣一向以礼相待,是个靠得住的靠山。回想起以往腥风血雨的日子,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被人阴谋弄掉,还无处诉述,张嫣经历过担惊受怕的生活,自然对安稳日子倍加珍惜。

“皇上要注意龙体,日夜操劳,有伤国本。哀家过的很好,皇上不必挂念。”张嫣见朱由检毕恭毕敬地对自己执礼,看着他眼睛里的血丝,心疼地说。

朱由检道:“端午佳节,理应过来给太后请安。”

张嫣命人将粽子呈了上来,那些粽子做得精致小巧,但都是普通材料做成的,比起下边的官僚商贾家用的东西,反而朴质了许多。

太监为朱由检剥开一个粽子,放到玉盘中,朱由检拿起筷子咬了一口,突然长叹了一口气。

张嫣问道:“皇上何故叹气,粽子不合皇上口味么?”

“粽子很好吃。”朱由检忙摇头道,“却不知我大明子民,今日有多少人能吃到粽子?”

这样的话要是出自普通人之口,一定会让人觉得很假,不过出自朱由检之口,却让众宫女太监感受到其忧国忧民之心。不论朱由检做的事是错的,还是对的,但是他忧国之心,绝对真诚,天下是姓朱,皇上忧心,情理中事。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朱由检突然想起赵谦在奏折用引用的语句,不禁喃喃念了出来。

过得一会,周皇后带着田妃庄妃到慈宁宫请安,朱由检见随行的太监手中提了个大包裹,便问是何物。

周皇后道:“太后说前方将士缺饷少粮,皇上忧虑,便叫后宫姐妹们都把各自的金银物件拿些出来,充作军饷,为皇上稍稍分忧。”

朱由检听罢心中感动,说道:“平日里很少赏赐诸位爱妃,朕心中过意不去。”

周皇后道:“金银饰物都是身外之物,只要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比什么都重要。”

朱由检便赞周皇后贤淑有德,有母仪风范。几位妃子与太后张嫣,在慈宁宫陪着朱由检过了端午节,朱由检的注意力转移,放松了些,到了晚间,坐在椅子上正听佳丽们说话,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张嫣听到朱由检轻轻的鼾声,忙把食指放到嘴边上“嘘”了一声,示意大家不要说话。众人见罢,施礼退出了慈宁宫。张嫣命人取毯子盖在朱由检身上,以免着凉。

旁边一个宫女母性触动,见到皇上坐着也能睡着,偷偷看了一眼朱由检憔悴的面孔,竟忍不住掉下眼泪来。

后宫嫔妃捐献金银饰物充作军饷的事儿传了出来,皇亲国戚朝中大臣须得作出响应,纷纷解囊捐献财物,不过收获不大,很多官员直接写捐献半年俸禄,一年俸禄,京官的俸禄大部分是拖着,现在干脆捐了出来,钱粮并不见增多。

周国丈捐银五百两,皇后嫌少拿不出手,国丈又捐一千五百两,皇后无法,便从自己的财产中挪出两万两以作国丈所捐。

几次廷议下来,对山西流寇先剿后抚的方略基本是定下来了,可军饷银子仍然没有出处。大臣们实在想不到办法,其实在他们心里都知道有个办法,就是从内帑拿出皇银,但没有人说这个,皇上知道了会责怪大臣都订着他的内帑,不肯为皇上分忧。

一日朱由检苦思不得其解,便召王承恩,屏退左右,问道:“王承恩,内帑还有多少银子?”

王承恩道:“回皇爷,外廷知道的帐目是一百五十六万余两,实际存银一千零三十一万五千五百一十四两六钱。”

千万两银子,相当于今天十亿美金的样子,作为一个帝国的储备,实在是太少了。明代财政赤字,没有发行国债一说,也无法向别国贷款,真金白银,用完了只能加派税赋,弊端很多,容易激起民愤。

况且内帑名义是皇家私有财产,那是朱由检的祖宗好多代积累下来的银子,如果把皇家说成一个家庭,朱由检无疑是败家子。

说明朝很多皇帝贪财,那是因为明代皇帝长期觉得缺银子花。比如哪个宫殿被雷劈了,维修一下皇城宫殿,那些木料砖石,都要专门的材料,得从云贵等地长途运输,花费以百万两计数。手头紧,自然贪财了。如果像乾隆那般南巡一次就花千万,下边的人还要歌功颂德,想法掏银子,皇帝不缺钱花,天下财物随意取用,贪财有何意义呢?

朱由检踱了几步,肉疼得紧,这几年,内帑是只出不进,年年见少,现在可好,一掏又要去五分之一。

二十五日,皇上用陈奇瑜,擢为总督陕西、山西、河南、湖广、四川军务,筹备大举围剿流寇。

军饷钱粮筹备已提上日程,内阁议加派饷银一百五十万两,温体仁等大臣反对。皇上没有表态。

二十六日,皇上宣周延儒、温体仁、陈奇瑜等臣进宫商议事宜。

在焚香缭绕之中,又有纱窗相隔,冬暖阁没有蚊虫,朱由检问周延儒要钱,因为周延儒身为首辅,又是户部尚书,朱由检自然应该问他。

周延儒立即哭穷。皇上又问:“票拟加派军饷一百五十万两,议得结果了么?”

温体仁心里盘算,如果以增税的形式让周延儒度过这一关,不是太便宜他了?所以一直不赞成加派之事,见皇上问起,便说道:“去岁加派辽饷,百姓甚怨。今年又加派,恐有损圣德。”

明代不仅大臣爱惜名声,皇帝也是爱名的。惜海瑞“以死搏直名”,嘉靖不敢杀,非真不能杀也,杀了海瑞,嘉靖自己的名声就受到了损害,所以海瑞以善终。温体仁这样说,把握还是比较大的,皇上心中当然不想被百姓将“崇祯”说成“重征”。

果然,朱由检说道:“朕为民父母,不得而卵翼之,民为朕赤子,不得而襁褓之,使民输驺挽栗,居送行赉,加赋多无艺之征,预征有称贷之苦,朕之过也。”

周延儒听罢心中烦乱,皇帝自责,首辅自然不会好过,想说两句,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得说:“乱贼蜂起,国家为庇佑百姓,执戈澄清,乃护民之举,百姓理应知晓。”

朱由检怒道:“朕任你为首辅,户部尚书,掌管天下钱粮税赋,现在连年亏空,贪墨成风,朝廷连军饷都拿不出来,你是如何替朕经邦治国的?”

皇帝的愤怒,让温体仁窃喜,似乎看到了曙光,首辅的位置就在不远。同时也让周延儒惶恐,朱由检那句话,说得非常重,虽是在无可奈何之时的气话,有口不择言之嫌,但仍然让周延儒如芒在背。

当周延儒乘轿回府的时候,耳边仍然响彻着皇上的怒斥。回到府中,一下人不慎将茶水溅出,受到了周延儒的谩骂,大臣风范荡然无存。

张师爷见状小心道:“大人无须自乱心神。”

周延儒听他话中有话,坐了下来,喝了口茶沉住气问道:“张先生可有良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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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承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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