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客厅里,陷入一片寂静。

夏集雅眨了眨眼,喉咙不自主的紧缩,「你说我目击了什麽?」

「弃屍案。」狩野陆简洁回答。

「我没看到谁在弃……」她说不出那个字,自我防卫的说,「如果有,我会知道。」

她的眼神宛若溺水之人,而他是她唯一能见的浮木。狩野陆希望自己能告诉她这是个玩笑,可惜他不能。

「你当时没有意识到。」狩野陆说,「现在也还没。」

夏集雅用力的摇了摇头,用手轻拍脑侧,「不可能啊……」

锺曼音带开话题,「再谈回那卷地毯。你还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吗?」

只要不谈那个可怕的字眼,让她回想任何事都行。夏集雅闭上眼睛,极力回想那天的情形,「那卷地毯上方有一撮长流苏。」

「流苏?」

夏集雅边厘清思路边回答,「那种形式的地毯通常不附流苏,就算有,也不会点缀在不是四个角落的位置。但它有流苏,有点像是凭空出现,就那样从地毯上缘垂下来。」

「什麽颜色?」狩野陆主动加入谈话圈,问她。

「深栗色,线条很细,几乎跟头发一样细。」脱口而出的瞬间,夏集雅宛如遭到电殛,惊骇的眼神对上狩野陆。

下意识的,她不再从老爸、妈咪那里寻求精神奥援,而是转向他。

他坚定的回看她。

她一阵惊慌,「难道那是……」

「那不是你以为的流苏。」锺曼音同情的插话进来,「被害人的头发是深栗色。」

所以,她看到的是……一股恶心感往上冲,她摀住嘴,跳起来往厕所冲。

「夏小姐……」锺曼音喊。

「够了!」狩野陆给她严厉的一瞥,跟着起身。

他的动作虽然不疾不徐,但一双腿比她的长许多,几乎在她抢入厕所的下一秒,就跟着踏入。

他按下她来不及打开的开关,当灯管大亮时,她刚抓起马桶坐垫,猛烈的弯下腰,差点头重脚轻。

他一把捞住那副要往下栽的纤躯,右臂固定在她腰上,「我稳住你了。」

可恶的家伙,这哪是稳住她?他几乎把她倒吊在半空中,双脚不着地。

「放开我!」她挥动双手,模糊不清的喊。

「要吐快吐。」他下令。

哇啦一声,她迅速把没消化完的下午茶贡献给马桶,一股酸臭味蔓延开来。

可恶的肠胃,居然听令於他,而不是她这个主人!她虚弱无声的咒骂。

一边捞着她,一边用左手打开水龙头,狩野陆从镜中将视线投向站在门口的夏夫人,「这里有可以给她用的毛巾吗?」

「鹅黄色那条。」夏夫人说。

他抽下来,以热水润湿,用大掌挤压水分,「请给她一杯温开水。」

夏夫人迅速走开,夏集雅继续乾呕。

「好了,停,再呕下去也没东西了。」他的手掌往上移,促她挺起身。

她浑身发凉,他暖热的身体从後侧包围住她,带来难以言喻的舒服感。

轻轻将她转个向,狩野陆盖上马桶盖,按下冲水钮,将放在一旁的热毛巾交给她。「擦脸。」

他一个口令,她一个动作,将热毛巾熨上脸。

这感觉真好……她叹口气,不自觉的在他怀里放松。

「温开水来了。我加了点盐巴防恶心。」夏夫人再度出现在门口。

狩野接过来递给她,将她移到洗手台前,从头到尾箝固住她,「漱口。」

夏集雅低头将不良气味漱掉,乖得像小白羊一样。

「请再给她一杯水。」他又扭头对夏夫人说。

他说了「请」,非常有礼貌的字眼──夏集雅为了这种时候,自己竟然还能注意到他的遣词用字而惊讶,毕竟她已经无能去管自己,却还有力气注意到他?他是此时她最不该多想的人,可她掌控不了自己的脑子。

老天,他烫烫的体温让她感觉好安心。

「我再去拿。」夏夫人很快说。

「还是出去再喝好了。」狩野陆评估了下状况,「这里味道不好。」说着,他转过身,顺手将她转了个向。

不期然对上母亲略带深思的眼神,夏集雅有点羞愧。妈咪可没教她依附别人而立,再说,在妈咪面前对狩野陆怀有异样的感觉,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

「放我下来。」她红着脸,别开眼,拍他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臂。

狩野陆没注意到母女之间微微的不自在,迳自护着她走出浴室。

夏夫人重新端来了茶,却不是直接交给女儿,而是颇堪玩味的拿给狩野陆。

「喝水。」狩野陆把水杯凑到夏集雅面前。

她乖乖喝。她离开这段时间,锺曼音正拿着手机跟人谈论事情,一边严苛的审视那些照片,她老爸则是坐在一旁,侧耳倾听,神色凝重。

她的目光飘到萤幕上。没想到才拍完那些照片,再走出那户公寓时,就看到那卷染上渍痕的地毯,还有那激似流苏的头发……恶,她的胃袋猛地又一翻。

狩野陆比任何人更早察觉到,断然握住她的手臂,「走,我们出去。」

「你要带她去哪里?」夏重刚惊问。

「外面。」狩野陆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她需要新鲜空气。」

她确实需要新鲜空气。

夏集雅慌乱的往前走,步伐短促而零碎,狩野陆跟在她身後,长腿徐缓迈开。

此时正是晚餐时间,海潮社区里,在外移动的人车很少,她盲目的冲撞没有太大的危险。他回过头,看到夏夫人站在客厅外的阶梯口,有些忧心的望着他们,他挥挥手,示意她先进去。

她没动,定定的看着他。

狩野陆这才意识到,自己那简单的挥手动作,实际上是在叫一个当妈的别管她女儿,交给他就行。

有那麽一瞬间,他觉得那个母鸡妈妈会跑下阶梯,冲过来保护她的小鸡女儿。

但深深的凝视之後,她却是朝他点了点头,转身进屋去。

不可思议!这一刻,他有一种被接纳、被信任的奇妙感受,好得像是在作梦。这有点荒谬,他随即斥责有点飘飘然的自己。他总是被信赖,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并不少见,更不陌生,因为他有保护别人的能力,而且是个中好手,人们愿意花钱雇用他,将生命、财产安全托付给他,每接下一个任务,就是一次被接纳与被信任,他早就习以为常了。

但这次不同。另一个反驳的声音响起。他直觉到,夏夫人交付给他的更类似私人交托,她不止相信他可以保护她女儿,更能安抚她起伏的情绪。

狩野陆摇摇头,甩掉这多余的念头,两三个箭步跟上那个短发的小女人。

她发色乌黑,细细软软,弧形美好的包覆在头颅上,浏海顺到耳後,露出光洁的额头,轻快短发秀出小巧的耳垂。

早在见到她之前,他已经收到她的相关资料,并熟记在心。他知道她不是特别坚强或能忍的人,便任由她以走路发泄情绪。

她低头猛走时,肩头一耸一耸,尽管已经二十六岁了,看起来仍然像极了小女生,可他却能从她臀部性感有致的摆动中,意识到她是女人。

他不喜欢在工作中产生这种感觉。事实上,他以前不曾这样过。一旦将自己调整在工作模式,见到再美丽、再性感的女人,即便生理会起反应,可意念却不会动摇半分,脑中也不会跑出任何遐想。

可是,外型不惹火的她,却莫名的让他心猿意马。他发现自己的目光停留在她臀部的时间超过必要的久,而他心里所想的也不是任务。事实上,他正在想的是,那纤细的身躯可否容纳男人粗壮的分身,也许一开始很难,但多开发几下,她就可以……他一咬舌尖。他不该想这些,但难以克制,她无意间诱发了他的男性本能。

「为什麽我当时没发现不对?」她忽然转过来问,口气有点凶。

他不确定她在对谁凶,可能是她自己,因为她看着他的眼神毫无敌意。

「大部分的人不会察觉到他们看见了什麽。」他佩服心绪一度飘远的自己竟然能对答如流。「即便有疑点,也不会多想。杀人弃屍毕竟不常见,你没联想到也是很正常的事。」

「如果我及时发现不对,她还有救吗?」她问。

他愣了一下,「验屍报告说,那时她已经死亡六个钟头。」

「也就是说,我救不了她。」她吐出一口气,怒火终於消散。「如果她还有救,我不能原谅自己那麽迟钝。」

狩野陆很诧异。吐到连胃酸跟胆汁都呕出来的人,竟然说出这种话,他简直不敢相信!很显然,她不爽的对象是她自己,她以为她有机会救出那个女人。

是什麽样的小仙女才能拥有如此善心?即使恶心害怕,她还是把别人放在自己之前。

「你们是谁?」夏集雅接着问,「不要只跟我报名字,不要说你们把来意告诉了我爸妈,你们带着那麽惊人的消息来找我,我却对你们一无所知,这不公平。」

狩野陆知道,他们欠她很多解释。

「我跟锺曼音是受害者的家人聘来找你的。」他娓娓道来,「被杀害的女人是十九岁的沈映茹,她的父母最後一次得到她的消息来自警方,她被一条米白地毯裹着,丢弃在山上一处废弃工地。经过警方调查,那里不是案发第一现场。

「沈家夫妇怀疑杀害女儿的凶手是女儿的男朋友,也就是你在电梯遇见的人,建商的独子刘庚鸿,但他不承认犯案,宣称在受害者死亡的那段时间,他跟朋友在KTV。建商,也就是他的父亲刘老板,辩称大厦监视系统还没完全设置好,拒绝提供监视影带。

「警方认为第一现场是那个顶楼公寓,但公寓内部已被漂白水刷洗过,只有微量血迹反应。这些证据都不稳,到时上了法庭,律师想怎麽解释都行。

「现在,双方家庭已经介入,建商刘老板那边,极力洗脱刘庚鸿的罪嫌,沈家则努力要让他入罪。沈家将透过关系拿到,也就是建商宣称不存在的监视画面交给我们,希望我们找到你。

「如果你出面戳破刘庚鸿的不在场证明,即使你没见到他杀人,没亲眼看到他搬运屍体,但是,藉由你这个值得信赖且没有利害关系的证人,可以串起其他零碎的证据,让他被求处最长刑期。」

夏集雅惊愕的瞪着他,好像他突然说了一堆火星话。

消化半晌後,她才说,「你还是没回答我,你们是谁。」

「『天堂角』,一个接受特殊委托的组织。」狩野陆说。「我们由影像处理专家、律师、智囊团以及特种部队出身的人组成。拿这个案子来说,我们接受沈家的委托,从监视画面中找到没露脸的证人──你,与你接触,游说你出面,保护你的人身安全,直到作证完毕。」

他这番介绍让她意识到,这起犯罪事件千真万确的与她扯上了关系。

「我的天!」她忍不住巴住额头,呻吟出来。「你是说,我不只目击了他搬运屍体,我说的话,还能让他下半生住进监狱里?」

「对。」

夏集雅扭头就走,脚步蹒跚的走向草皮,跌坐下来。「我从来没这麽、没这麽……」她斟酌用词,「『举足轻重』过。」

狩野陆跟着坐下来,特地挑选能护卫她的方位。「什麽意思?」

「我是一个小虾米,你懂吗?小虾米!」她思绪纷乱的低喊,「我是家里最小的女儿,有事轮不到我头上,我从来不必做不属於我的重大决定。」她抬起眼,认真的说,「我爸妈认为他们有保护我的义务,所以即使我成年很久了,他们还是不让复杂的问题落在我头上,他们让我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女儿,我只要照顾好自己就好。

「但现在你告诉我,因为过去我出现在某个地方,所以未来我可以帮一个死掉的人讨回公道,并让一个活着的坏人受到处罚?」

「我看不出哪里有问题。」狩野陆蹙着眉说。事实上,就他所见,很多人对自己突然拥有这麽大的力量而窃喜。一言能断人生死,这意味着可以操纵很多事,或拿来做利益交换,这就好像撞上了大运一样。可她却不是这麽想。

「这个责任太大了,大到超乎我的想像,我不认为自己扛得起来。」夏集雅说。

「你不愿意作证?」尽管早有预料,可他很难相信她不肯。早先他在观景窗後观察过她,她连下班回家後,都会把穿过的低跟鞋仔细收好才进屋。像她这样的女人,会尽力去做每一件正确的事,他敢说她每次过马路都走在斑马线上。

夏集雅一嗤,像他说了个笑话,「我当然会去。」

「那你怕什麽?」

「我『会』去做,不代表我『想』去做。我怕这种突如其来的影响力,宁可不要拥有,我希望时光倒流回那一天,我会设法早一点或晚一点搭电梯,眼不见为净。我比较喜欢当一个平凡人,不想得到很大的关注,也不想讲话有分量。」

他懂了,她乐於当一尾小虾米。「但你还是会去作证?」

她泄气的身子一软,「我已经碰上了,没得选了,不是吗?」

不,她当然有得选,装死不理也是一种办法。那天她连上楼都是走楼梯,监视影带没有她的全身画面,只要彻底否认她曾出现在那里,谁能奈她何?

他确认般的再问,「让我弄清楚一件事。就算你抵抗这件事,还是会出面?」

她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好妙的小女人!一边碎碎抱怨,却一边认了命。他想笑,但他看得出来,她是藉由逻辑思考,压抑内心的恐惧,那双黑亮眼瞳闪烁着不安。

他陡然领悟。撇开那些罗哩叭唆的事不谈,回归事件本身,最单纯的事实是她跟凶手打了照面,所以她当然会怕,毕竟她只是个小女人,小小的,纤细的,柔弱的女人。

一念及此,他伸出手,「过来。」他放柔声音。「过来我这里。」

夏集雅迟疑的看着他。虽然他看起来仍是难以亲近,但她知道,他试图表现出温柔,那双眼已不像初见时那般冷利,可对她来说,他仍是陌生人,她可以就这样靠过去吗?

以她所受的家庭教育来说,当然不行。但她好想,真的好想……靠近他。

「过来。」他又说,眉眼更柔了些。他是个擅长等待的男人,看出了她眼中的犹豫,却没有采取动作,也不急着催她。

眼泪毫无预警的涌了上来。从发现气氛不对时,她就希望有人抱着她,告诉她一切没事。但为此躲进妈咪怀里?不,她不再是小孩子了,不能再那样对妈咪撒娇。但她还是想得到拥抱,比母亲更刚毅更炽热的拥抱。

「快过来我这边。」狩野陆耐心的说。

她终於动了,移到他身侧,并肩坐在他身边。

狩野陆稍嫌用力的搭过她的肩头,将她搂过来,用下巴顶着她的头顶心。

夏集雅心头一松,眼泪扑簌簌的掉了下来,自然而然寻到他的另一只手,用双手用力扣住。

他的拥抱跟家人不一样,他更坚硬,拥有强烈的阳刚气息,令她忽略不了。他身上洋溢着宛如麝香的气息,热度令她感觉又烫又舒服,是陌生的,危险的,却也矛盾的让她感觉到安全。

好女孩不该贪恋陌生男人的怀抱,但请让她待一下下……她闭上眼。

狩野陆低下头,坚毅双唇落在她发上。若移动分毫,就能吻上那玉白的额头,但他极力抗拒这种诱惑,专注在弭平她小小的颤抖上。

他怀里的小女人有两个现成人选可以寻求安慰,他们都在附近,随时乐於安抚她,但她选择投入他的怀抱──他的,不是别人的。这让他有种奇妙的满足感。

他坚定的将她压入自己的颈窝,她的啜泣渐歇。

「如果我的证词那麽重要,难道不会有人想对我怎麽样吗?」半晌後,她拉开自己,凝着眸瞅他。

他为即将带给她的现实而叹息。

「会。一定会有人想杀你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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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恋无敌保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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