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他的眸光一沉再沉。

听见刘秉德又说:「你可千万别误会我这位兄弟的心思,他为人正直忠厚,是个不错的夫婿人选,更何况他家世殷丰,绝不会亏待——」

「他为何选中堂嫂?」君亦寒忽然开口截断他的话,「这世上不会有多少男子愿意娶一个孀居在夫家的寡妇吧?」

刘秉德笑道:「不瞒你说,其实我也曾经这样劝过他,但我这位兄弟说,他在君玉斋买玉的时候曾见过少夫人一面,甚为倾心,所以并不介意她的身份如何,只是不知自己是否能有这个福份。」

「说了半天,你这位兄弟是哪位?」

「就是城东银铺的薛老板,薛时路,不知道君二少是否有印象?」

君亦寒当然有印象,薛时路也是君家的老主顾,虽然敌不过君、白两家的财势雄厚,但在东岳国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富贾。但,将他说给堂嫂?怎么想都让他觉得怪怪的。

「这件事我记下了,回头会转告堂嫂,同意不同意,自然还要听她的意思。」

「这是当然了。」刘秉德办完事情,松了口气,没再多谈,笑咪咪地告辞了。

但君亦寒的心中却像是压上一块沉沉的南山石。

该怎样对堂嫂开口?如果说了,会不会让她生气?

就在此时,恰好方玉华陪着君老夫人到花园散步,路过这里,她在门口问他,「亦寒,听说你刚才去找司马小姐了?怎样?夫妻该和好了吧?」

但他却是面沉如水,没有半点愉悦开心的样子。

她疑问:「怎么?心结还没有打开?」

君亦寒看了母亲一眼,难以启齿。

君老夫人对自己的这个儿子一直是又爱又敬,此时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有话不便当着自己的面说,就对方玉华道:「玉华啊,你先和亦寒聊聊,我自己去逛花园就好了。」

「是,娘慢走,我一会儿就过去。」她恭恭敬敬地将老夫人送走,又命下人陪护左右,然后才进了大堂,笑问:「刚才这里有客?」桌上还摆着一对茶杯。

他点点头,「是禹州的前任知府刘大人。」

「前任?如今他升迁了?」

「是告老还乡。」

「哦,记得他已经年近七十了,也是该回家享清福的时候。」

「你……」君亦寒沉吟许久,终于还是问道:「你认得薛时路吗?」

「薛时路?」方玉华对这个名字很是陌生,想了好久才恍然想起,「是城东大吉银铺的薛老板?」

「嗯。」

「应该算是认得,他来买过几次东西,我恰好都在店内。怎么?他买的东西有什么不满意?还是想另外订做?」

「都不是。」君亦寒轻声道:「他,请人来提亲。」

「提亲?」她没听懂,「来君家和谁提亲?」

「刚才刘大人来,便是为他说媒,说他……」他一咬牙,「说他对你情有独钟,有意娶你过门,问你意下如何?」

他一口气说完,半晌没有等到她的回应,只见她怔怔地在原地呆了许久,好不容易问出一句,「你不是在开玩笑?」

他严峻的表情其实已经回答了她的话,「你若不愿意,我可以即刻叫人去答覆他,让他断了这个念头。」

「那你呢?你怎样想。」她本来浑浊的眼波赫然清亮起来,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你把这件事说给我听,是想听我怎样答覆?」

「堂嫂的事情,我无权做主。」

「我不是让你做主,只是想听你如何看待这件事?」

君亦寒轻叹了口气,「堂嫂,你是不是觉得,我将这件事说给你听,实在是不妥?」

「不是不妥,而是……明知故伤。」她的嘴角清冷,眼中是一抹无奈,「本来我已经输了人,输了阵,如今连住在这里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堂嫂不要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最怕的就是她心中会有这些误会,但是眼前的形势却是他无法解释清楚,也无法让她立刻释然的。

就在两人在屋内同时沉默的时候,屋外有道淡青色的人影娉婷而立,本来是要进屋的,却停在窗户下面,举步又回。

「亦寒,也许我这句话是不知廉耻了,但我只想听你说一句,当你决定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心头是否会有隐隐的不舍和难安?」

窗外的人儿双手紧握,侧耳倾听着他的回答。

窗内响起了他的声音,虽然很轻,却很真,「我会不舍,因为堂嫂嫁入君家多年,吃苦耐劳,对生意鼎力相助,我不舍失去你这么好的一个帮手;我也会难安,因为我不知道这件事如果成真,该如何向家人交代,如何面对堂哥在天之灵,如何帮你堵住东岳国的悠悠众口。」

方玉华凄然一笑,「原来只是如此啊,我忍不住又在心中期许了一次,这算是自作多情吧?你别笑,也不必为我这句话难过,我其实早就明白,你的心中只有了那个人的影子,自从那天在工房见到你和那个丫头在一起,我就明白了。」

窗外的人影儿霍然抬起头,只见那双清如水的眸子中透出一片光。

「虽然你们是两种人,却是那样的般配和谐,你看着她的时候,眼中的神采是我以前从没见过的,如果你不是已和司马小姐定了亲,我甚至想,也许你会娶她为妻吧。」

「还提她做什么呢?」君亦寒的声音听来有些疲倦似的,「她不过是一阵风,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谁能抓得住她?」

「你的心中真的不想她吗?」她禁不住问。

许久许久之后,他才道:「若是想她就可以留住她,我会天天都在心中想念,但是,她未必需要我的这份想念。」

一滴,两滴,透明的水珠从窗外人的脸庞滚落,但是她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静静地,转身离开。

屋内,又是一片沉寂。

深夜,桌上的烛火摇了摇,君亦寒用手将烛火拢住,但是一阵从窗外刮进来的风又将烛火吹得东摇西晃。

他叹口气,抬起眼,如他意料之中的,那双红色的绣花鞋再次出现在窗台上,但是今夜窗外有雨,她的身上都被淋湿了。

「进来吧。」他先开了口,「一脚的泥,都把我的桌子都踩脏了。」

这不是她第一次冒雨前来,但是今日的她脸色苍白,和那次自雨中来时满面春风的样子已经是判若两人。

她磨磨蹭蹭地从桌子上下来,还没站稳,就被他丢过来的一块布砸到身上。那块白布本是他用来盖玉的,此时丢给她,她也不吭声,接过来就在身上擦了擦,把水渍暂时擦去了一些,但是脚下的绣花鞋依然潮湿,鞋底还有泥。

他随口道:「脱了鞋,到床上去坐着。」

她听话地转身,将鞋脱在床边,然后抱着腿坐到床上,呆呆地看着他出神。

君亦寒将手中正在雕刻的玉石放回一个小盒子里,在椅子中侧过身,盯着她,「以后下雨就不要来了,脚下受凉会生病。」

「生病就生病好了。」她哑哑地开口,像是被什么事情气到了,「反正从小到大也没有人真正关心过我。」

「没有人吗?」他哼了一声,「是啊,神兵山庄规矩甚严,大概是个无情无义的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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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窗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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