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军队驻扎在镐水之滨,明天一早就可以进入雍京城。

月夜下的镐水依然是浓黑色的,和苏把手中的奏折抄件递给了秀远。他就这样等待着秀远的回应。不过当秀远看完这些,脸色如同和苏心中所料一般,变的很苍白。

这是一道兵部调兵诏书,碎榆关换防,钦命抚远将军徐璜镇守边关。

碎榆关外就是昊族生长的大片土地,每此派驻那里的将军其实也是一任巡抚使。他们可以在边关掌管生杀大权,还有征收土地税务,分派徭役,征兵等这些权力。如今郑王不但赋予新任将军这些权力,还给他派去了军队。从即日起开始调兵,六十万大军兵压碎榆关口,直接虎视眈眈的面对昊族。

自从六世郑王鹤王西征大漠,把野马一般的昊族彻底收服在大郑王朝版图之下,如今已经快一百三十多年了。这些年来与其说是昊族忠心不若说碎榆关外片刻没有撤离的军队,还有从来没有松弛过近似压制一般的安抚。

大郑很会控制这样的局面,不会给昊族任何可以喘息翻身的机会,但是也不会涸泽而渔。

可是如今而言,这些压力越来越繁重。

徐璜出身将门,他的父亲曾经死在昊族。昊王的一个儿子因为无知而无畏,搭弓射死了徐璜的父亲,从而结下世仇。当时昊族的确理亏,所以呈上了很多贡品,而且还处罚了王子,命他有生之年不能踏入大郑这片繁华的土地。徐璜本来想要王子死,可是王子终究身份贵重,所以徐璜少年时代的怨恨越积越深。

如今他带着六十万大军,秀远明白这个人的暴戾还有大胆蛮横。

也许他就能逼反昊族。

和苏也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但是他没有说话,他一直在等待秀远说话。

秀远抿了一下嘴,终于对和苏说,“六十万大军的粮草军饷,郑王想如何调度?”

和苏看着他,平静地说,“没有旨意。”

郑王的没有旨意就是最大的旨意,他赋予了边关守将最大的权力,可是就地解决军饷。那就是已经不限制他的手段。

这个时候,和苏的一句话,更是让秀远惊恐,“秀远,我派人去杀诩宣的事情,是你告知父王的吧,你是为他尽忠吗?可是你却背叛了我。”

秀远的脸色十分的苍白,终于他把手中的折子递给了和苏,双膝跪在和苏面前,“殿下,事到如今,秀远人轻言微,还望殿下看在秀远……”可是方才和苏的话却让他也无法否定,于是最后咬了牙,说,“望殿下看在上苍有好生之德,不能生灵涂炭,让郑王收回成命。昊族地处大漠之北,土地本来贫瘠,那里的人生活不容易。如今六十万大军没有任何缘由直逼碎榆关,如今国家不是战时,郑王不可能从户部分派粮草,这些人的粮草军饷就能整个拖垮整个昊族。”

和苏拉起了秀远。“父王的心思我并不知道,我不是他。我这次来想说,秀远,我可以让兵部撤销这纸调令,但是我有我的条件。”

秀远闻言看着面前的和苏,和苏的眼睛如同月光照在黑暗色的沼泽上。

他们都知道和苏如果因为这件事情强出头,会给自己带了多么大的隐患。郑王最不能容许的就是和苏插手军队上的任何事情。

“我需要一个绝对忠于我的人,无论他的家族是否掌握在我父王的手中。不过,秀远,你我相识近半生,我不能逼你。我知道你的坚持,你的顾忌,所以,请在这件事后,离开东宫。秀远,你我情谊至此,我不想再和你结怨。”

秀远听着,忽然喃喃地说,“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不是父子吗?为什么忠诚不能是同时对你们两个人的?我的父王绝对不会这样。我们永远不会对立。”

“那是因为你的兄长是世子,而你不是。你是他的儿子,不是他下一代昊王。”和苏忽然感觉话说的够多了,他伸手拍了拍秀远的肩膀。

“殿下,如果秀远不想走呢?”秀远突然直直地看着和苏,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明目张胆地看着和苏。

“那,昊族随时都有因为你而受到牵连的可能,直到……”

和苏抬头看了看天边的月,他像说给秀远,也像说给自己听的。

“……直到,我登基的那一天。”

回到王府的翊宣想着今天母后召见时候的情形,他知道王后这样做的用意,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王后为他选择的未婚妻是姚家的女孩。原本张家和姚家之间应该是结怨的。

还是,世上本来就没有永久的敌人。

翊宣由着侍女把自己身上的衣服换了,拿过端来的冷茶喝了进去,这才坐在书案前面,拿起这些天的抵报看,却有些心烦意乱。

那个女孩子应该算是和苏的表妹了,但是就是一点都不像他,甚至连个神似的感觉都没有。少女美丽单纯,但却平淡无味之极,完全没有和苏那种强势与极其脆弱并存的性格。和苏很具有诱惑性。

和苏,又是和苏。

总是一个念头就能想到和苏。

翊宣想起岐山最后一夜,他把冰冷的和苏抱在怀中,自己却是火热的。

想到这里,翊宣捶了一下书案,一下子站起来,胡乱在自己的书房来回踱步。如此心烦意乱的他根本就看不进去任何东西,无论那些是否关系到六部九司,还是天下万民。

翊宣感觉自己浮躁到丝毫没有自制力,完全不像以前的自己。

乱了。

完全乱了。

从朝事堂回到寝殿已经是半夜,和苏感觉自己异常疲惫。为了兵部那纸调令,和苏同那些堂官对峙了整整一天。从岐山回来后的疲累加上磨人的官员,和苏回到寝宫一下子就躺在了榻上,动也不想动。

最终还是不行,兵部尚书说这是郑王的手诏,无人能改。

如今看来华山一条路,只能去找父王了。

不是他不敢去,是他害怕把事情彻底弄砸,如果到了父王那里,就再无转圜的余地了。而且最重要的是,郑王绝对不能容忍他的太子为了兵部的事情和他作对。

兵者,生死存亡之道。

绝对的禁忌。

秀远走进了内殿,看着和苏侧躺着,眉皱的厉害。他端着温茶过来,本来想放下就走,不过最终还是轻轻地说,“殿下,喝点茶,清爽一些。”

和苏似乎打定了什么注意,他突然坐了起来,端过秀远手中的茶一饮而尽,然后说,“让他们弄些热水来,天太热了,我要沐浴。”

外面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整个东宫点亮了摇曳的宫灯,但是这里完全黑暗着,只能依靠着窗外的月光

秀远看见和苏的眼睛闪动着异常的晶亮。

“殿下……”

和苏抓住了秀远的手,声音有些沙哑,“秀远,我不能去找我的父王说任何话,这个你明白吗?所以只有绕过他,也许还有机会。秀远,无论我做任何事情……”和苏突然停住了,然后松开了秀远的手,“……其实后来的事情都和你无关了。你想的怎么样,是留在东宫,还是回漠北?”

秀远看着和苏,慢慢跪于和苏榻前,对他说,“殿下,秀远留在东宫,自此对您再无二心。”

“那好。”和苏的声音很干涩,他说,“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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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天红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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