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数不清自己走了多少路、涉过多少溪流、穿过多少森林。

维兰德忍着脚上的疼痛、还有身后压得自己脊椎骨快断掉的庞大重量,终于,在星斗挂满天空之际,踏进了清幽安静的威玛小城。

带着一副天见犹怜的惨兮兮模样,维兰德拼了命敲响教堂的门。

砰砰砰!

一声又一声,急促的敲门声响个不停。

“谁啊!敲得这么急!”正准备休息的教士,听见这催魂似的敲门声,赶忙披了袍子快步走出。

一开门,见到两个狼狈的孩子,吓了一大跳。

“天哪,喂,快快,快来人帮忙哪!”开门的教士转过身子,大声吆喝几个正准备就寝的同伴一起出来帮忙。

不一会儿,几个大男人七手八脚将杰西抬进后院的小屋子,又赶紧差人上街请医生过来看诊。

一会儿烧开水,一会儿递毛巾,忙得不可开交,一竿子人直忙到午夜过后,见杰西高烧逐渐退下后,才陆续离开。

教堂后边,小小的石造屋里,又剩下维兰德和杰西两人。

搬了张矮凳,坐在床边,维兰德靠着身后石墙,就着窗外洒进的月光,看着身旁呼吸均匀的杰西,心里总算稍稍松了口气。

刚才医生说了,这家伙烧得很厉害,要是再迟一点,只怕就没救了。

想到这儿,维兰德不禁露出一丝庆幸的笑容。

还好,这家伙没事!

清晨,薄曦冉冉吐露,透明的晨光穿过玻璃窗,洒了满室温柔宁静。

小石屋里,白色被单上的人正酣甜安稳地躺在床上。棱角分明的五官侧埋在温暖的枕被间,一头长乱未理的粟色发丝狂妄不羁地散扬在被单外。

睡梦中的他,懒懒地翻了个身,朦胧间,彷佛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下意识地动了动眼皮。

微睁开眼,半梦半醒间,视线不清的瞳孔里所看见的景象让他更加搞不清楚状况。

这是哪儿?

他爬起身,揉了揉眼,看着眼前清爽优雅的小房间。

好奇的眼睛仔仔细细打量着,石墙泥砖、壁炉灯台,比起自己和弟弟妹妹的房间足足大了两三倍。

正对着自己的高墙上挂着一幅金光闪耀的圣母怀抱圣子图,画像下方,靠着窗边角落摆着一张简朴雅致的木制茶几,透过清晨明亮的光线,茶几花瓶里的几株红梅正缓缓绽放着。

杰西伸手掐了掐自己的脸颊,不会吧,难不成他真的那么夭寿短命,十五岁就蒙主宠召,长了翅膀飞上天堂乐园。

拉开棉被,想下床证明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在作梦,两只脚才刚踩着地面,耳畔突然传来一阵轻柔甜美的歌声。

声音的距离有点远,听不太清楚,忽大忽小的声音中,带着断断续续引人窥探的神秘美感。

杰西好奇地走到窗边,将两扇窗户全部推开,探头到外边寻找歌声来源。

转头望了望,发现歌声似乎是从对面的礼拜堂传来的。

了亮高亢的嗓音,干净毫无杂质的纯粹音色,宛如天使抽动羽翼时不慎落下的纯白羽毛,轻轻柔柔、婉转细腻,却又蕴含着无限的光明希望。

真是美丽又干净的歌声!

杰西站在窗边,听得像灵魂出窍般完全回不了神,就连身后有人开门走进来都没察觉。

“咦?你起床了?”马瑞克教士推开房门,大步走了进来,手上还端了碗早晨刚挤下的牛奶和两个面包。

杰西回过头,看着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吓了一跳。

没理会他受惊的表情,马瑞克径自将早餐放在桌上,说道:“看样子,你的身体复原得挺快的,不但能下床,脸色也红润多了。”

“请问您是……?”

“你不记得了?也难怪,这两天你一直昏睡不醒,不记得我也是应该的。”马瑞克朝他一笑,随即道:“我叫马瑞克,是赫尔斯教堂的教士,前两天,你发高烧、昏迷不醒,你朋友背着你上这儿求救,你已经足足睡了两天两夜了。”

两天两夜?那么久?杰西一点印象也没有。

“请问。你刚才说……谁背我上这儿来的?”

“你的好朋友,维兰德啊!”马瑞克顺口答道。

“维兰德?”杰西有点吃惊。

“是啊。”马瑞克点点头,“维兰德真是个好孩子,见你发高烧昏迷不醒,一路背着你,从沙雷河畔徒步走来,十几二十公里的路途,走得他两只脚起水泡、磨破皮也不知道,还好,伤口不是很严重,我已经请瓦尔特教士帮他……”

“他人呢?他现在在哪儿?”不等他说完,杰西已心急地打断他。

马瑞克有点被他的口气吓到,不过仍礼貌性回答他。“他上礼拜堂去了。”

“礼拜堂?”

“是啊,你没听见歌声吗?”马瑞克站到窗边,指了指对面,“维兰德说了,他今天要献诗给主耶稣,感谢天主让你们平安得救,你听,他唱歌简直像天使一样,干净漂亮、好听极了。”

杰西仰起头,愣愣望着窗外。

微风吹过,彷如黎明晨风般清柔的气息,伴随着歌声,轻轻柔柔又飘了进来。

杰西看看天空、又看看对面的礼拜堂。

好漂亮!

好漂亮的天空。好宏伟的建筑物、好动听的歌声。

跟维兰德一样,好迷人!

在威玛住了将近一个礼拜后,杰西的病情已完全康复。

维兰德带着他,千谢万谢拜别了一群热情又颇富爱心的教士们,才重新踏上回家旅程。

在天公作美、日日晴朗的好天气下,两人一路像散步似地悠闲走着。

三天后,他们终于抵达挥别已久的家乡--安斯达特城。

两人的归来,让一群苦苦等待的家长、老师及同学们个个兴奋不已。毕竟,他们的归期已比预计晚了快一个月,有些悲观的同学更大胆推测两人可能已遭遇不幸。

想想看,附近森林里那些不过冬睡觉的猛禽野兽多的是,什么黑熊、豹子、老虎、土狼等等,随便不小心碰上哪一种,再厉害的身手也难敌那些天性凶残的噬人野兽,说不定,他们俩早已一命呜呼、魂恨归西了。

听到这些流言流语,双方家长更加担忧了。

连向来沉稳冷静的拉默赫特老爷也开始动用各种关系,广散人脉到处打听消息,只希望能探得儿子的一点点踪迹,奈何十几天下来却是一无所获;而情绪激动的爱莉萨则三天两头上学校哭闹,一口咬定校长跟恩斯特修士是害死他家少爷的凶手,硬要学校给个交代,要不就将学校给拆了,搞得全校师生人心惶惶、美好的上课情绪全飞了。

相较之下,费德里希家就安静多了。

杰西的母亲爱嘉特虽然极度不安,却仍一如往常出门接些零工回家做,而那自命清高的酒鬼父亲仍是每天喝得醉醺醺回家,只是,最近他老走错路,常常一个人莫名其妙拖着歪斜的身子,跑到山丘上次冷风,刚开始,大家搞不清他想干嘛,后来才发现,他似乎正盼着儿子早日归来。

就这样,在众人千所万求、等到头发差点发自的时候,吃足苦头的两人总算平安归来了。

一见到历劫归来的宝贝儿子,拉默赫特老爷激动得眼泪都流出来了,爱莉萨则夸张抱着小主人又亲又吻磨蹭了老半天,一家子从上到下高兴得差点没沿路放鞭炮扫街回家。

两人归返后的第三天,为了帮维兰德接风洗尘,拉默赫特老爷特地在家里举办了一场华丽又盛大的宴会,不但邀请了宝特蒙斯市长,连公爵跟许多贵族士绅都聚齐了,会中除了请来许多乐手跟杂艺团表演,还刻意安排维兰德讲述这次在莱比锡的亲身见闻,从音乐、文化、庆典到商品展宽等等,不但众人听得有趣,也让他们拉默赫特家族在这小城上风光到了极点。

当然,维兰德述说这些经验时,很自然地避开了他和杰西雪地求医的狼狈经验,毕竟这不是什么精采事迹,只提到那该死的黑人工奴偷了他们的钱,让他们徒步走回安斯达特、延误了归期等等,众人听到这儿,忍不住又是一阵赞赏与夸奖。

就这样,不但维兰德被捧上天,连向来声名狼藉的杰西也因此被冠上嘉奖的光环,而费德里希老先生也觉得他儿子这次总算做了一件颇为光彩的事,让他满意极了。

回到学校后,两人更像是战场上的英雄凯旋归国似的,先是老师询问他们在莱比锡的音乐会心得,然后班上同学们也频频追问两人在都会大城见到的新鲜事。

一大早,教室里一群男生又围着杰西,七嘴八舌问个不停。

“老大,莱比钖的妞漂亮吗?胸部大不大?”伊莱斯首先巴着他们头儿不放。

“老大。莱比锡的姑娘有舒尔兹老爹的女儿漂亮吗?”法夫纳也好奇追问。

杰西抬高下巴,一副意气风发的拽样,“哼!舒尔兹老爹的女儿算什么?乡下丫头一个,人家城里的姑娘可高级多了,不但漂亮性感,身材也是一级棒,上次,我在大学城附近遇到一个女的,两个胸脯长得像木瓜一样又大又圆,撑着一枝小花伞,走起路来屁股一扭一扭的,那股骚劲真是,哈哈……”杰西说着,忍不住大笑起来。

一群男生听得口水直流,也跟着傻笑,忙问道,“老大,那你有没有追上去?”

“对啊、对啊,问问她叫什么的名字?”

“当然有啊!我非常有礼貌地走过去,像个绅士般行了个礼,对她说,小姐……”

杰西索性站起身,装模作样表演起来,“您的容貌有如春天初绽的蔷薇、您的眼睛有如黑夜闪耀的星辰,我可有荣幸得知您美丽如花朵般的名字?”

哈哈哈!

杰西夸张的台词与表情又惹来身边一票男生捧腹大笑。

“还没完、还没完……”杰西赶紧摆摆手,继续展现他的猎艳情史,“那女的一见到我这样英俊挺拔的男子向她搭讪,自然是羞得连头都抬不起来,于是我一个转身,绕到她身后、轻轻搂住她的腰……”

配合高潮迭起的剧情,杰西也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身,一回过头--

吓!

一张精致绝伦、漂亮到无可挑剔的俊脸,正以相距不到三公分的近距离直直盯着他,两张俊脸眼对眼、鼻对鼻,差点来个火爆大对撞。

“哇啊!”杰西吓了一跳,连忙往后跳开一步。“维、维兰德……”他张着口,一张盖得天花乱坠、把死马当活马医的嘴巴突然像被人用胶带封起来一样,结结巴巴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哼!冷冷地,维兰德看了他一眼,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从鼻子哼出一声非常鄙夷的不屑,转过身,径自走了开去。

“喂!等等,你哼什么哼!什么意思,你那是什么嘴脸啊!”见到他高高在上的傲

慢态度,杰西忍不住叫骂起来。

维兰德却像没听见似的,连头都没回,继续大步往外走。

“站住、你给我站住!”杰西吼了起来,跟着追出门口,冲上前一把抓住他。

“你做什么?放开我,”维兰德用力甩开他。

“你听我说啊!”

“你放手!”两人在教室外边的走廊上拉扯起来。

“我不过是钓个女人,你火大个什么劲?”

“谁火大了?你这烂色胚爱干什么是你家的事,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没关系你干嘛生气?瞧你刚才那表情,看我像看到鬼一样!”

哼!维兰德又嗤了声,“你这种下流无耻、看到女人就想脱裤子的野马,鬼都长得比你可爱!”

“你!”杰西气得想一拳打歪这张漂亮的脸蛋,“我不过是好奇玩玩,那些女人我一个也没认真过?”

没认真过?维兰德更火大了,那他干嘛招惹人家?他根本将爱情当儿戏!

寒着一张脸,维兰德怒道:“你认不认真、或者你爱跟哪个姑娘谈情说爱都是你家的事,用不着跟我解释!”

“谁跟你解释了,我不过是跟你讲道理、把话说清楚……”

“我没兴趣听!”

两人边走边吵,一路从走廊吵到花园,又从花园闹到钟楼,一来一往的叫骂声仍然铿锵有力、声声刺耳。

嗯……不愧是男高音跟女高音的领唱,肺活量真是充沛!

凉凉地,一堆同班同学倚在二楼窗边像看戏一样瞧着两人,心中发出相同的赞叹。

“真是了不起……”

“对啊,他们两个每天这样吵,不腻吗?”

“谁知道,搞不好他们觉得有趣呢?”

自从莱比锡回来后,原以为杰西跟维兰德之间的感情会稍有进步、融洽一点,没想到,两人竟愈吵愈凶,真是没救了!

每次,一见他们吵架,大伙儿就紧张得不得了,又是劝架、又是安抚,后来才发现这两人根本是天天吵,把斗嘴当有趣,就懒得理了?

现在,只要听见两人吵架,大家就自动闪人,躲得愈远愈好,省得哪天不小心被台风尾扫到那就衰毙了。

“瞧,维兰德一副要吃人的样子,真是凶悍!”倚在楼栏边、隔岸观虎斗的一票同班同学们品头论足道。

“唉,我说,咱们老大是不是有被虐狂啊,明明就很在意人家,却又偏偏喜欢惹他生气。”

“对啊,瞧维兰德那股狠劲,待会儿搞不好会打起来喔!”

“打起来?不会吧!今天天气那么好。”

“呿!这关天气什么事啊!”说话的人头上被敲了一记。

“喂,一个耳光,茉莉坊的面包一条。”马克维奇率先喊出声。

“两个耳光,再加一条。”伊莱斯也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然后,两人的眼光落到了一旁安静不语的法夫纳身上。

“我……可不可以不参加。”法夫纳赶紧摇摇手。

“不行!”除了两个没天良的损友外,身后一票凑热闹的同学也一并喊道。

咕,关后面这些闲人什么事啊,这么多话!摆明陷害他嘛!

“那、那我三个耳光好了!”法夫纳不情愿道。

话声刚落,楼下突然响起啪啪啪三个利落的巴掌声,接着,是杰西杀猪似如鬼吼般的咆哮,“臭小子,你敢打我,看我一剑劈了你!”

“哈哈!我赢了、我赢了!”

楼下吵得如火如荼、不可开交,楼上却是手足舞蹈、开心的不得了。

伊莱斯跟马克维奇两人四眼怪异地互相看了一眼。

真他XX的见鬼了,那两人今天怎么吵得这么凶啊!

初春过后,是温暖的盛夏,紧接着是萧素的深秋,然后寒冬又来临了。

日复一日、四季交替,两个寒暑就这么匆匆过了。

绿意盎然的三月天,圣伯尼菲斯学园配合满园春色也呈现出一片热闹滚滚的景象。

“快、快!借过、借过!”

“喂,别济啊!”

“后面的别那么粗鲁行不行,有点风度嘛!”

下课休息时间,一反常态地,一大群活力旺盛的男孩子没聚在广场耍剑、也没在教室打屁闲聊。从高年级到低年级全体总动员,挤在一个小小的公布栏前面,像是争睹罗马教皇风采一样,围成一道夸张的人海城墙,将整条走廊宽敞的空间全堵住了。

之所以有这样惊天动地大集合,说穿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就是下个月复活节的演出戏码跟演员名单公布了,大伙儿急着想知道自己的名字有没有幸运上榜罢了。

没办法,复活节演出是一年一度安斯达特城的盛大庆典,参加演出的同学不但有优渥的工资可领,还可以穿上漂亮的戏服,在台上走来走去威风一下,这样难得的机会,学生们自然是抢破了头想获得演出机会。

“喂,站最前面的,今年的男女主角是谁?先报出名来让大家听听啊!”

站在后面看不见榜上名单的人,扯着嗓门,大声叫着。

“吵什么吵,要看不会自己上前来……唉呦,喂,别挤啊!”

话都还没讲完,前面几排同学又被后面汹涌而来的人潮压得差点站不住脚。

“喂,别挤啊!”

一阵混乱中,一个身材高壮、敏捷如风的男子,从庞大人群中巧妙地避开所有可能拦住他的阻力,顺利抵达最前方,驻足看了会儿演出名单后,旋即,又像阵狂风般迅速无声地钻出了吵杂的人群,潇洒离去。

从圣伯尼菲斯学园校舍后方,沿着一条不起眼的绿荫小道往前走,缓缓向上攀登,步行约十分钟后,可以抵达山腰间一片隐密又繁茂的绿色森林。

微风轻吹,一株高大碧绿色的菩提树下,一个金发男孩正舒服地躺在地上睡着。

不远处,一阵窸窣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来人的脚程很快,不一会儿,已走到金发男孩身边。

看了男孩一眼后,很不客气地,他举起脚粗鲁一踢,“喂,维兰德,别睡了,快起来。”

“嗯……”维兰德迷迷糊糊应了声,看也不看来人一眼,迷蒙道:“我昨天两点才睡,别吵我啦!”一手拍开烦人的大脚,转过身子,继续梦他的周公。

两点才睡?杰西皱皱眉。

八成又是那架管风琴害的!

自从上个月维兰德的父亲帮他打造一台迷你管风琴后,这家伙就像着了魔一样,天天关在家里练琴练到三更半夜,弄得上课瞌睡连连不说,连陪他玩乐的时间都明显变少了。

哇,他竟然连一架烂风琴都比不上,杰西愈想愈火大。妈的,哪天他一定要拿把斧头把那架琴给拆了!

“维兰德……”杰西又喊了声。

无奈,身旁的人睡得正酣,别说睁眼醒来,眼睫毛连动都没动一下。

没办法,杰西只好识趣地靠着树干,在他身边坐下。

低头看着身旁熟睡的脸蛋,轻轻地,杰西伸出手,以极轻柔、确信不会吵醒他的方式,拨开他垂落在额前一撮柔软的发丝。

“维兰德……”低低地,像是为了确认他是否真的熟睡,杰西又唤了声。

见他毫无反应后,杰西终于大着胆子,用充满迷恋的双眸牢牢盯着眼前彷如艺术精品的五官,然后,他调整身体姿势躺了下来,配合维兰德的睡姿,将自己的脸庞轻贴在他面前。

两人额前相抵、鼻尖轻触,连两片嘴唇几乎都要沾染上对方。

这是杰西最喜欢做的事,趁着维兰德睡着时,偷偷用这种非常不光明正大的方式窥视他。

他知道这很不正常,甚至可以称得上变态。可他没办法,他控制不了自己,他就是喜欢这样。

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杰西已经有点记不得了,大概是那次莱比锡音乐会回来后吧!

他知道他不但在肉体上对维兰德有强烈渴求,连一颗心都像被勾了魂似的,疯狂地为他着迷不已。

这样的自己,让他非常苦恼。

这两年来,他不但强迫自己跟许多不同的女孩子交往,还常常故意激怒维兰德、让两人大打出手,甚至希望就此分道扬镳。

可是,上天似乎不怎么眷顾他。不管他跟多少女孩子谈情说爱,心里边总是空空洞洞,像是了少一块什么重要的东西似地,没办法被填补起来。

而每次他恶劣地挑衅维兰德,想让两人就此一刀两断时,就会看见维兰德盛怒的表情中充满不谅解的怨怼。一见到那张脸,他一颗心就被揪得疼痛不堪,于是,他又一反常态,低声下气拼了命地对他好。

维兰德见他像只哈巴狗般讨自己欢心,又软了心拿他当朋友。

就这样,两人的关系总是反反覆覆、忽冷忽热,折腾了两年多,同学们早已习惯他们的吵吵闹闹,甚至,还封他俩为圣伯尼菲斯学园的“最佳擂台拍档”呢!

呿,什么擂台拍档?!他才不想跟维兰德打架!

相反地,如果可以,他多么想……想温柔地将他拥在怀里呵护着。

想到这儿,杰西不禁泛起一丝甜蜜,一双眸子仍然深情望着熟睡的脸庞。

睡得好熟哪!杰西仔细看着他。

偷偷吻一下,应该没关系吧!

大着胆子,杰西轻轻将脸庞贴了上去。

即使内心如狂风巨浪般汹涌翻腾,他的动作却轻柔得像黎明朝雾般,温柔且轻缓,充满细腻的深情。

四唇碰触刹那,如花般甜美的味道从他体内迅速飘散开来,感受着维兰德身上清雅淡然的幽香引燃他全身熊烈的欲火。

维兰德,你知不知道我想你想得快疯了!

杰西在心中狂叫着,整个身子激动到几乎发颤。

轻浅品尝后,他紧握住双拳,纵使千百般不愿意,仍强压下心中熊熊火苗,规矩地从令人留懋的唇瓣上退开。

唉,自己又偷吻他了!

抚着激烈起伏的胸口,懊恼地,他叹了口气。

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做出这样该死的下地狱行为了。

无奈地看看眼前毫无反应的人儿,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熬多久?

难不成,他真要在这样疯狂又可怕的迷恋中渡过一生吗?

他悲苦地笑着。

第一次,他觉得自己好无力。

突然,一片碧绿色的叶子轻飘飘从树梢上落了下来,恰巧覆在他纠缠打结的眉宇上。

伸出手,杰西拾起大片的绿色落叶。

看了一眼,是菩提树的叶子,长得还真好看,像一颗心似的。

坐起身子,杰西仰头看着高大的树身,像是跟朋友聊天般,苦笑道:“喂,刚才的事你都看见了吧!你可得帮我保密,别多嘴告诉他,将来就算真要做那愚蠢又丢脸的‘爱的告白’,也得我自己亲口说,不准你碍事,听见了没?”

菩提树当然不会回话,浓密的树林里,只有微风轻吹,悄悄响起一阵彷若低语似的摩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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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树下的幽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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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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