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陆,柒

伍,陆,柒

伍“你能否听见小鸟的鸣叫?”阿复这时问道。

阿飞回答:“听得见。”几只小鸟就在离他们不远的榕树上嬉戏。

“为什么它们叫得那么悦耳,那么有力,不停也不累。”阿复又问。

“不知道。”

“因为它们是吃肉的,吃肉的动物都喜欢鸣叫,或婉转动听,像这鸟鸣,或摄人心魄,如那狼嚎,再有就是犬狗一样奴相十足的真情告白。但吃草的动物就不会这样,牛只能无奈地哼哼,因为它由于劳作而辛苦,羊只会可怜地咩咩,因为它是弱者,在忍受着强迫,你明白吗?”阿复缓缓地阐述着自己的理论。

阿飞的悟性向来是极高的,他回答:“吃肉的动物在吃着吃草的动物的肉。”

“不过也有例外,比如说马,它可以长嘶不止,声音上能达天,下可到地,那是因为它本来就是龙的化身,有朝一日,它自然会化为一条游际于天庭的骄龙。”

6阿飞继续漫无目的地游荡着,或是流亡着,逆着人群,可以看见许许多多的脸,或悲,或喜,或灰心丧气,或踌躇满志。在这么许许多多的人群中,有很多人都梦想成为一条龙,但他们永远只是一条虫。虫子也很忙碌,它们要经过一系列变化,每次变化都很痛苦,每次都在体验着生命的意义。为生命作出抉择很困难,但毕竟还要作下去,因为这里有一种冲动和一份快感,就像赌搏一样,惊心动魄地下注后,就剩下开盘前焦急地等待与谜底揭晓后的惊喜与无奈。

阿飞在叙述虫子和龙的关系时,小权受到了震撼。他在一刹那间现自己白活,从来没有如此贴近地想过那些本来应该好好想想的问题,生活竟然是如此的艰辛,如此的痛苦,简直可以达到令人不寒而栗的地步。虽然小权每天都要接触罪恶,每天都要用笑语掩盖内心的恐惧,但他还是自信对生活充满了方向感。可是今天阿飞的话却令小权感到茫然,甚至使他不知生活的意义何在,生活难道就是为了生活吗?小权拉过一张木凳,叫阿飞坐在自己旁边,两个人相互对视无言。

阿飞进入地下通道,阳光从入口处射进来,与通道里的灯光混在一起,昏黄,暗淡。台阶处有一些人,中间坐着一个瘦高长的小伙,后面的墙上挂着几幅油画和素描,他则坐在一旁埋头创作,周围的喧嚣离他很远。地下通道的墙壁上长满了痔疮,把这里妆扮得十分污秽、疲软,也许这就是被人叫作地下的原因。在那些本身就是愚昧的小广告之间,年轻人的画显得格外抢眼,与这里的环境很不协调。

年轻人在作画时的表情相当平静,这种平静来自于只有少数几个人肯驻足欣赏或观看,也来自于年轻人精神状态地投入,他根本不理睬行人的举动,无暇也无意去寻找赞许的目光。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画板,似乎要把所有的想像力和**流淌在纸上。阿飞站在年轻人的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画,尤其是年轻人笔下正在创作的这一幅,在纸的背面好像另有一个空间,没有人知道那个空间里是什么样子,但画家本人却在那里找到了一方乐土。就在这个时候,从地面的台阶上走下来两个人,这两个人把宁静中笔端下的所有幻想都击碎了。

阿飞盯着小权,嘴角翕动着却不出声音。小权慌忙避开阿飞近似于责难的目光,他把脸转向窗外,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

小权的确没有料到这个阿飞白日里竟与自已擦肩而过。无法否认,那两个从台阶上走下来的人就是自己和一位同事。说实话,小权也不想这么做,但毫无办法,是上面说要整顿市容,保持一种所谓的纯洁性。小权当然不会认为卖画与市容的纯洁性之间存在着什么必然联系,但毕竟是上支下派,他只好去做一些无关大局的事。抛开这些不说,小权从心里也是不赞同年轻人的举动。他认为,自己虽然不懂艺术,但也明白地下通道里是不可能产生艺术的。艺术应该是所谓的上层建筑,那是十分奢侈的,是伴随着名利而存在的。而这种年轻人是没有资格也没有权利从事艺术的。

小权回忆白日的情景,当他和同事走到年轻人跟前时,年轻人依然在埋头作画,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已经进入自己的个人空间,完全没有顾及人与人之间那种最饱和的距离感。同事叫了年轻人一声,他才抬起头看见面前的两个人。当时,小权与同事不约而同地挺起胸,那身衣服很笔挺。

年轻人忙说:“对不起,我这就收拾。”

小权冷冷地说:“下次可别再让我看见你。”

“是,是,我这也是没有办法,迫不得已,迫不得已。”年轻人赔上笑脸。

“别那么多废话,赶紧走。”小权有些不胜其烦。

年轻人喏喏地答应着,手忙脚乱地收拾好东西,也收拾好不应有的笑容,转身向地下通道的另一个出口走去,那瘦高的背影晃晃悠悠,使得光线总被绞碎。

小权虽然赶走了年轻人,但他的心里也并不是那么好受,他知道,明天这个时候,也许还在这个地方,年轻人瘦长的身影也许还会出现,还有他那些不名一文的画。小权很怜悯这个年轻人,却也搞不清这类人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生活难道真有必要如此执著吗?也许有一天年轻人会成功,但那时一切都将变得十分遥远。

柒“记得和氏碧的故事吗?”阿复问。

阿飞回答:“樵夫和氏现一块玉璞,两次献宝只换回两条残废的脚,第三次终于成功,也仅算恢复他的名誉。”

“和氏得到宝玉后,他对乡亲们讲,乡亲们自然都不相信。和氏捧着美玉进献楚厉王,结果是被砍去左足,乡亲们都很同情他;后来,和氏再次献璞给楚武王,又被刖去了右足,幸好脑袋还在,但乡亲们也开始嘲笑他。楚文王即位,和氏终于献宝成功,全乡震动,和氏也找回了尊严,他很得意,虽然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这时的乡亲们才想起要仔细观看那块宝玉,但玉已属文王。和氏的使命完成了,人生的价值也算实现了,可乡亲们却倍感遗憾,而始终抱着无所谓态度的只有那些轻而易举便将美玉纳为已有的帝相王候们。”阿复似乎在重复这个众人皆知的故事。

阿飞说:“这毫不奇怪,和氏想的只是‘悲夫宝玉而题之以石,贞士而名之以诳’。”

“诚然如此,宝玉却不因为圣旨而存在,它永远是宝玉,而和氏那种慧眼的本事也不会由于乡民的嘲笑而有所丧失。其实,和氏的使命是无聊的,这无聊中只因存在着一群低俗的乡民和两个恶劣的君王。”阿复娓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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