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繁礼多仪

四个侍女统一着淡粉色的和服，搭配上有团扇纹饰和各色花草轮廓的豆沙底色腰带，看起来素雅大方。头上的嶋田髻梳得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多余的残发，两根长长的金色簪子在阳光的映衬下熠熠生辉。

四个人两两各负责一侧，手里拿着茶盘，逐一为贵客们添水。茶盘中是只纯手工打造，令人一见倾心的精美银壶，以及若干茶器，添的是极为珍贵的玉露茶。

只见侍女小碎步似的挪到芋英山子面前然后不失礼数的双膝跪下，小心翼翼地从茶盘中拿出一只小巧精致刻满纹路的银茶杯，将茶壶中已经浸透好的玉露倒至茶杯的三分之一处，茶汤从壶倾泻而出，顺畅又丝滑，色泽浓绿澄澈，还没接近，味道就已让人神清气爽。

侍女双手举杯至齐眉，然后弯腰行礼，接着敬到芋英山子面前。整个过程恭敬端庄，将茶像艺术品一样分享给客人欣赏。又因为玉露只用五十度左右的水低温冲泡，所以期间虽然典雅但并不影响其流畅自然，因而也不至于让茶汤的温度过凉以耽误了瞬间品茶的极致。

芋英山子点头致谢之后，缓缓拿起茶杯至面前，茶气缓缓进入鼻腔，令人安定祥和。放进嘴边小酌一口，味道甘甜柔和，稠厚爽滑。虽是品茶，但却有浓郁可口的奶香味，鲜到令人难以忘怀。茶汤进入口中，并没有因为时间差而使茶叶过老，看来茶师已经提前算好了从茶盛出到喝进人们口中的时间，不多不少，恰到好处。

其他人便也都是这样，逐一饮尽这份令人心旷神怡、宠辱偕忘的美妙。

接着就是正月料理了，只见侍女们手持两个“五层”的黑色重箱分别放在芋英山子和大名面前，箱子内每一层的食物都有不同的内涵和寓意，就像这层层叠叠的箱子便代表着不断累积的缘分和逐渐积攒的好运气，所以层数越多当然祝福便也越多。再看那黑色的漆器盒盖上布满了苍松翠柏，嫩绿无比，两只丹顶鹤张着翅膀朝西南方向飞去，寓示着吉祥和仙气。下面的每一层盒体也都画上了黄绿交加的青松和柏树，高贵中又透露着神秘。

侍女将盒盖打开，每层内用红色的木板将重重菜肴隔开，错落有致，摆盘装饰极为考究。映入眼帘的是第一重——象征着祈福的小菜，有寄托着勤勉和长寿健康的黑豆，用姜汁浸泡五天之后加糖和酱油腌煮；代表着希望和朝气的红白蒲饼，用鱼肉制成，因此也叫鱼糕饼，红色取驱魔、可喜、红火之意，白色取纯洁干净之意；以及寓意着代代永续，事业稳固的腌渍牛蒡，用昆布和盐搓洗，并加上秘制的腌料得到脆爽可口的牛蒡；当然，最后怎么能忽视了最让人难以忘怀的清甘露子呢？形状珍奇，脆嫩适口，有五谷丰登之意。

第一层揭开后，便可以看到第二重的风貌，第二重主要以甜食为主，但也都各自有各自的含义，今年的甜食种类格外丰富，有用鱼蓉、鸡蛋和面粉做的金灿灿的伊达卷，小孩子们最喜欢吃了，代表着学业进步。不过在吉原大家也争先恐后得食用它，希望来年自己可以学到更多的本领，服侍别人的和提高自己的本领。最最最重要的当然属甜栗团了，因为没有人会不希望财运亨通、日进斗金的。差不多类似的还有金团，也就是用红薯泥做成金橘式的团子，混合着红薯和水果的清香，味道和颜色都惹人喜爱。与金团相对应的就是青团，用新鲜的蔬菜挤出汁水后搅入糯米粉中再包入豆沙等大家喜爱的馅料，表示着迎春，江户过完年之后很快就要到春天了，万物复苏，活力倍增，一切都是最好的时候。当然，甜食中怎能少了香甜嫩滑松软的厚蛋烧呢？明亮的橙色，可口的绿色，以及金灿诱人的黄色妥善得体地分布在第二层的食盒上，可能怕色调过于单一，今年的老师傅还用五颜六色的花瓣制成圆圆的小丸子点缀在周围，打开之后花香四溢，芬芳扑鼻。

第三重便是烹饪好的海鲜了，但摆盘却有些不同，菱形格子从中间逐渐向四边蔓延开来，最中间也是占据最大面积的格子里放着一只深红色的大龙虾，长长的胡须像柳叶一样随意散落在周围的菜品上。好似像无边无尽的权力一样让人难以割舍。再看那一只只肥硕的竹节虾被烤得澄澈发亮，暗示着长寿之意；旁边的鸣门卷也洁白嫩滑，隔壁的炙烤鰤鱼实在不得不让人被其满眼赤浓的颜色所吸引，而且香气着实诱人，又因其代表着祈祷出人头地的意思所以备受人们喜爱。周围的格子里还巧妙地搭配着凉拌海蜓、红白醋萝卜丝等寓意着吉祥和平丰收之意的拌菜点缀。水煮切块的章鱼放在角落的格子里，但因其粉紫色的外表也很难让人忽视它。以及最边上的修长格子内摆放着两只丰满令人垂涎欲滴的红毛蟹蟹腿，裂开的细缝内可见到呼之欲出的白晰蟹腿肉。因为蟹有很多条腿，所以吃蟹意味着通达八方，八方招财，财源滚滚，生活富足等，因此过年吃蟹绝对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第五重，就是最后一重，也叫做“与重”，主要以各种煮物为主。欸？您是不是要问我了，第四层去哪儿了。那我可就要和您说说了，这个“四”字不光在中国同“死”谐音，在日本也代表着不详之意，所以在此等追求祝福和大吉大利的时刻，怎么用如此忌讳之字，便直接称为“与重”了。芋英山子的重箱里，与重可真的让人流连忘返啊，用白味增汤煮过的莲藕，软糯透烂，纯洁无痕的白色暗含着明亮通途的意思。还有拿赤味噌煮过的竹笋和大根更是从古至今的美味。将海带卷放到梅子汤中煮熟，待将海带捞起时就可以闻到鲜甜无比的芬芳，海带包含着喜悦的意思，梅子又代表着健康，所以更多的人以为这道美食代表着无病无灾的美好祝愿。在与重中最精彩绝伦的要属被雕成花型的慈姑了，根根分明，叶叶清晰。把雕刻好的慈姑放入煮沸的八丁红大酱汤里，最后的成色自然又高级，绝对是年菜中最厉害的一环之一。古代日本战时就经常吃慈姑，寓意战争胜利，一直言传到江户时期，过年也必吃慈姑。其他的就都是一些时令的蔬菜煮物用作搭配装饰，左右相得益彰，让与重层食盒的整体感天衣无缝。

等到这“五层”都被一一摆放完毕后，芋英山子拿起放置在筷架上的红檀木筷子，每个都象征意义似的点了一口，喜欢的可能会放入口中，不喜欢或者不方便食用的便就直接用筷子尖触碰一下，然后便让侍女盖上收起了。大名的那份基本上内置和芋英山子这份相似，不过有一些是根据他的忌讳和喜好而专门为大名独创的口味。

除了大名和芋英山子之外的人并没有如此丰厚的重箱，而是一个在表面刻着梅花、松树、竹叶和紫藤的檀木盒子，虽然只有一层，但却五脏俱全，主要食材大家也都可以品尝到，不过紧凑狭窄而且分量较小一些。众人也都是象征性的吃食，小心翼翼地不肯放过一个。

片刻后，年菜由侍女们缓缓撤走，留下干净整洁的桌面，因为下一轮的美食又将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