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八章 不辞冰雪为卿热

第五百六十八章 不辞冰雪为卿热

是夜,月明风凉,天地寂寥,雁门城郊一偏僻客栈,松松垮垮披着外衣的易剑臣推开窗子,抱着双臂倚靠墙边百无聊赖向外张望了会儿,听见身后脚步声,回头瞧着沐浴后换了身干净衣袍的楚中天细细打量了番,笑着点点头,总算不是灰头土脸的傻狗模样,像个人样了。

“洗完热水澡后是不是心里也轻松了些?”他走过去拍了拍楚中天的肩,语重心长叮嘱道,“人生苦短,往后还不知道有多少坎儿等着我们呢,再痛苦也没有用,最应该做的还是照顾好自己,振奋精神,冷静地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法,如此才能救得了人,杀得了敌,你说是不是?”

楚中天扯出一丝苦笑,抬眼望着面前的好兄弟,叹了声:“嗯我知道,只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就陷进糟糕的情绪里去了,好难冷静下来思考对策,此次多亏有你们,不然我还不知道要这样浑噩下去多久。”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倒确实……

若是阿靖出了事,易地而处,恐怕他也会发了疯,比小天这情况好不了多少。

易剑臣恍惚一瞬,哑然失笑,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此局无解,只能相互帮衬。

“小天,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明早启程去长安,再找一遍线索。我……去看看阿靖,也回去歇息了。”他又按了按楚中天的肩头,笑着说罢,便要离开,却被后者叫住。

“大哥。”楚中天第一次改口,听得易剑臣不由一怔,转脸看他。

“楚盟主,是不是也有嫌疑……”他蹙着眉,脸上挂着落寞的笑,“你委婉暗示了我,要我离他远点,是不是?又怕我伤心,所以没直接说出你们的怀疑。”

易剑臣没说话,算是默认。

“我知道了。”他依旧只是笑。

“若他……”易剑臣犹豫着开口,话音极轻,“你会怎么做?”

楚中天闻言神色空白一瞬,乖乖回答:“我不知道。我希望他不是。”

人心都是肉长的,大义灭亲就必定是对的么?他也不知道。

易剑臣苦笑,设身处地思忖片刻,也没思出个结果,只能想了个最理想的折中的法子,叹道:“若真不幸到了那一步……小天你什么都不必做,也不用你大义灭亲,这些恩怨的了结,交给我和阿靖就好了。只要你……别为了他与我们为敌。不过应该也不至于,毕竟把你养大的是薛前辈,不是楚盟主,还好薛前辈没什么嫌疑,不然可真难做了。”

他语无伦次一番,也没管楚中天听进去几分,招了招手,扬长而去。

只怕在不久的将来,乾震也一定会挡在他那杀千刀的爹身前吧。

若他从不认识乾震该有多好,没了兄弟情义的枷锁,他会毅然决然杀了这少宗主,再杀那不共戴天的老贼。

造化弄人。

“薛大侠,洗完没?我能进去了么?”他走到隔壁,敲了敲门,轻笑道。

“洗完了。”里头的人痛快回答,他正欲推门,忽然又被喝住,“等会儿!我,我衣服没拿过来,你先别进!”然后是一声轻不可闻的暴躁粗口,还有稀里哗啦的水声。

易剑臣笑得不行,又叩了下门,低声道:“你别乱跑,乖乖待在原地,我帮你拿过去。”

“这,这成何体统!”里头的人立刻炸毛,但又怂兮兮缩回水里,生怕他闯进来撞个正着。

“天冷,屋子里也冷,你的伤才好没几天,别出来嘚瑟,染了风寒。我进去了。”易剑臣忍着笑意一本正经说罢,听见里面确实没声,人没出来,这才进门,转身将门拴好了,往水雾弥漫的屏风那边望了眼,去桌边拿起新买的几件衣衫。

薛靖七听见他脚步声踱过来,大咧咧搭在浴桶边沿的手臂倏地放下,而后面无表情地矮了下身子,恨不得将自己整个塞进水里淹死。

“别藏了,又不是没看过,嗯?”背后传来那货好死不死的调侃。

她捏了捏拳头,长长吁出口气,吹开垂落眼前的碎发,寻思这家伙说得也没错……只能破罐破摔,不要这脸了,侧身回首,却怔住,没见到他人,映入眼帘的是她自己的七星剑,穿过屏风递过来,剑鞘上挂着她的衣裳,而那正人君子十分规矩地背对着她,满口骚话。

薛靖七:“……”

这家伙。

感觉到手上一轻,知是剑鞘上挑着的衣裳被取走,他眼带笑意收回剑,往桌上一搁,转身去挑灯芯,听见屏风后的水声和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他心头一动,却忍住了回头的冲动,继续端着正人君子的架子,和豆大的烛光大眼瞪小眼。

“喂,别装了。”薛靖七没好脾气地走出来,用细麻布擦着发梢的水。

他转身,上上下下看了她一遍,失笑道:“穿这么整齐做什么,连靴袜都穿好了,马上就要睡觉了,你还得脱。”

“不脱,就这么睡,省得某人把持不住,又要折腾我。睡了睡了。”她说着,往床榻边上一坐,翘起二郎腿,好整以暇地瞧着他。

“说得我跟豺狼虎豹似的?”易剑臣哭笑不得,走过来坐旁边,夺走她手里的细麻布,扳过她肩膀,耐心地帮她擦干湿漉漉的长发,动作温柔,甚至有意无意帮她按了按穴位,放松神经。

薛靖七也没说话,就乖乖被他揉着,神采奕奕瞧着他。

被人照顾的感觉,真的挺不错的。

“你就是。”她正经回答,似笑非笑。

“什么?”这没头没尾的话,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低头看她,目光撞在一起。

昏黄的光线里,她整个人也仿佛柔和了些许,若刀锋归了鞘,却并不柔弱,那股蓬勃张扬的力始终都在,让他想起掠过北境草原的凛冽春风,天上地下,自由自在。

他手上动作放缓,扶着她的后脑,喉头轻滚,鬼使神差般,一寸又一寸,慢慢靠近她。

薛靖七蓦地抬起手去触摸他的脸,他身子一僵,愣在原地。

她温凉的拇指轻轻擦过他的唇线,目光却很清醒、认真,甚至是干净,半分情欲的味道都没有,眉头轻蹙,似乎在探索着什么。

可她这无意撩拨,却几乎要挑断他的心弦。

他兀自克制着,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温暖的手掌隔着层细麻布,小心翼翼摸着她半干的发,感受着她身上罕有的腾腾热气。

她像是逗狗,微凉指尖在他下巴轻挠一下,见着他下颌线蓦地收紧,眼里有笑意一闪而过,探身向前,蜻蜓点水般吻上他,观察着他的神色变化,再次吻上,这一次温柔绵长。

易剑臣心弦绷断一根,闭目迎合,与她唇齿相依,收紧手指缓缓下移,细麻布掉落,抚着她柔软脆弱的后颈,动作很轻,没有掠夺、占有和压制,只是一种令人安心的心动。他把主动权交给她,享受这种势均力敌的亲密,誓不当豺狼虎豹。

两人看似不动声色,却双双红了耳根,像是熟了。

她忽而绷不住笑起来,眼笑眉舒,把头埋在他肩膀,蹭来蹭去。

他也跟着无声大笑,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低下头紧紧挨着她,亲昵磨蹭。

很快,衣衫散落,地上榻上都是,两人鼻息交错,暧昧缱绻,他望着她,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她的目光太清澈,她太清醒了,不像他,几次三番险些栽进情欲的海。

“阿靖……”易剑臣手肘一撑侧过身子,轻声唤她,薛靖七抬眼瞧他。

“我问你个事儿,你如实说,别撒谎。”他神色分外认真。

“怎么突然……”她有些错愕,抿唇一笑,点头答应,让他问。

他酝酿了会儿说辞,哑声问:“你喜欢,或者说,享受……男欢女爱这件事么?”

薛靖七微微一怔,陷入沉默,垂眸想了会儿,柔声如实回答:“单论这件事的话,其实我不怎么害怕了,也不会觉得恶心,不过……也谈不上喜欢或者享受。也许伤口愈合的同时也会留疤……已经发生的事我不会再逃避,也根本忘不掉,也因此我始终无法喜欢上这件事,也……没有这方面的渴望。其实,你不该问。很扫兴的。”

对他剖心后,她哑然失笑,觉得先前好不容易沾染到一星半点的欲,就这么彻底烟消云散了。

果然是这样。

易剑臣心里一阵疼,盯着她半晌没说话,伸手轻轻摩挲着她的脸,却忽然温柔一笑,低声道:“阿靖,我很开心,你愿意对我剖白,不再隐瞒。那既然你不喜欢,又为何……”

“因为看到你开心,我就很开心。”薛靖七重又没心没肺笑起来,“所以你从我身上得到满足的同时,我也很满足,虽然少了身体上的,但精神上足够了,对我而言足够了。这是实话。所以某种程度上,我也是喜欢、享受这件事的。你不用害怕,我虽然残缺,但也完整。”

“我就猜到你会这么说。”易剑臣无可奈何,笑着摇头。

她愣了愣,眯起眼赌气道:“反正我说的是实话,你非要理解成,我在牺牲自己安慰你,那我也没招。”

“知道问题所在,就好办了。”他却自顾自点点头。

“……什么?”她一头雾水。

“我教你。”他坐起身子,把她也拉起来,神色笃定道,“我帮你恢复这种感觉,这事确实也急不了,得慢慢来。人的本能,后天受到压制,若方法得当,应当是能恢复大半的。你看这些日子,我们多磨合,确实是有变化的。”

薛靖七耐心听完他的馊主意,又疲倦懒散地一头歪倒榻上,连连摇头,浑身都在拒绝,告饶道:“不用了不用了,恢不恢复我真的无所谓也不在乎,剑臣我困了,不想折腾了,睡觉吧。”

“我在乎,这事儿很重要。”他又一把将她拽起来。

“这算啥大事啊……我们还有数不清的更重要的事要做,围攻玉龙峰,报仇,找回失踪的子清,保护仅剩下的最后几件兵器,悟出剑十九的剑意,练双剑合璧诛灭魂,还要逼夏侯寒石给我爹道歉,讨回公道,啊我们还允诺了北境的婆婆帮她打听孙子的下落,我还要帮苏酥找回她娘亲,还有好多好多……哪个不比我找回什么男欢那爱的感觉更重要啊,越说越困,我睡了!”她倒豆子似的列举了一大堆要事,而后再次栽倒榻上。

易剑臣倒是呆了呆,这丫头脑子里竟然装了这么多事儿,还是人么……

“阿靖,那以后你还愿意跟我亲热么?”

“当然愿意啊。”

“既然还有以后,那这事儿就必须要做!”他又把人给拎起来,眼圈微红,正色道,“这不一样。你这一生都在为别人而活,或是使命,或是承诺,或是情义……就连这种事,你都是在满足我,或者说,满足我居多。阿靖,这不公平,你无所谓惯了,我有所谓,其他的事我们无可推卸,身不由己,但至少这件事是我们彼此能把握的。我想告诉你,男欢女爱这种事,不是一方满足另一方的私欲就好,我希望……你渐渐的也能发自内心地喜欢上,享受这个过程,如此我们便是从身到心的互相满足,这才公平,傻丫头。”

薛靖七哑了半晌,心里没有触动是假的,可她呆坐许久,也不知该如何作答,鬼使神差随口驳了句:“你才傻!”

“……”易剑臣简直快被她气笑了,狗胆包天地抬手给她赏了个脑瓜崩,纠正道,“薛大侠,我这是心疼你。能做完整的人,为什么坚持残缺?”

“哦。”她感觉自己神思混沌,已经麻了,折腾到现在是真的困了,开始敷衍。

他见她这样子,笑着直叹气,也懒得再废话,直接上手解开她最后一件里衣,沿着肩头往下脱时,她似猛然惊醒,一把揪住衣襟,缩坐起来,满脸不解。

“我带你,一起摸索人之大欲。”他笑,“你害羞的话,我把灯吹了。”

“怎,怎么摸索……?!”她简直被他搞得彻底清醒了,睡意全无。

“嘘,小点声,小天睡隔壁呢。”他一边笑,一边把自己的里衣给褪下,露出平直的锁骨、开阔舒展的肩背和劲瘦柔韧的窄腰,在昏黄烛光下散发着玉质的光泽,俯下身时又蓄着野性的张力,把听闻此言回过神来满脑子都是粗口的薛靖七给看呆在原地,心里生出点奇怪的感觉。

就在她怔怔出神时,他攻其不备,将她衣衫褪下,露出伤痕累累的瘦削肩膀、微微隆起的胸、纤薄白皙的背脊和漂亮的蝴蝶骨,见她下意识想躲,他捉住她的右手,轻轻抚上他自己的身体,引领着她去一寸一寸摸索。

察觉到她微凉的手指逐渐暖热起来,瞧见她微颤的眼睫,听见逐渐短促的呼吸,他强压下自己的那一份羞涩紧张,慢慢靠近,抬起另一只手抚摸上她的背脊,极轻柔地游移开来,情难自禁又克制着,低头吻上她的脖颈,吮吸,移到锁骨,轻轻啃咬,薛靖七一个激灵,缩回右手,身子却被他用力一带,整个人压入他的怀里,两人肌肤紧贴,彼此的心跳声几乎能穿透胸膛重重击中对方,因动作而发生的摩擦几乎能擦出火来,她脑子里嗡的一下,清明的灵台头一回被点燃了火苗,身不由己地抬起手臂圈紧了他的脖颈,身子一颤,低头咬住他的肩,将一声近乎小兽呜咽的动静生生咬碎咽了回去,汗水淌下,眼神清醒又迷离。

易剑臣动作一滞,仰起汗涔涔的一张脸,目不转睛看了她一会儿,喜不自胜,眉目舒展,无声大笑起来,开心地快要流泪,轻声道:“阿靖,你感受到了么……是不是和以往不一样了,比你想象的要好?”

“……我乱了。”薛靖七无措又窘迫地放缓了呼吸,额头抵在他锁骨窝,话音轻得快要被窗外的风吹散,弱不可闻。

“好。今夜就先到这里了,不折腾你了,睡觉。”他笑着揉揉她的头,将怀里的人放倒榻上,扯开厚实的棉被将其紧紧裹住,自己下去吹熄了灯,钻进被窝里,于黑暗中搂住她柔软的身子,埋首在她颈窝里,蹭了蹭,枕着她睡觉。

“你……你每次都这样戛然而止,你身体还好么……”她沉默地搂着他的狗脑袋,忽然轻声问。

“嘶——”他牙疼似的一笑,唉声叹气调侃道,“不然呢?我若不戛然而止,怕你一下子吃不消,明天要全身都疼,没法策马去长安忙正事。”

他以为她会像从前那样说没关系,谁料后者竟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没吱声。

“阿靖?”他疑惑地抬眼。

“在出云谷那些年,小天经常会去镇里搞些传奇话本回来看,我有次偷着在被窝里就着月光看完了,见话本里的男女主人公在离别前夜,做这种事,后来远走的那一方就再没回得来,另一方竟有了身孕,可怜那孩子就这样成了遗腹子……我觉得怪不吉利的,所以你的隐忍克制其实是对的,这也是为了你自己的安危着想。”薛靖七一本正经地叹气。

易剑臣:“……?”

“所以睡吧,我的傻狗。”她大义凛然地将他狗头重新按回自己颈窝,抱着他径自睡去了。

好家伙,他竟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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