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龙公城
陈文鸾并不知道的是，稷下学宫之所以能被保存下来，扶苏能够重视天下文人，多半都是余小渔的功劳。
只是这一点，想必日后能知道内幕的人并不多。
在和扶苏商定下三年之约后，陈文鸾这才告辞离去。
所谓三年之约，无非就是给陈文鸾一个缓冲的余地。
也是扶苏给自己一个观望的时间。
成，则稷下学宫日后便是他乘龙的一大助力，至于落败……
那也只能说是诸子百家在列国时候学来的那一套投机倒把的技巧并不是适用于一统社稷之后的大秦。
陈文鸾顺理成章的成为了稷下学宫的大祭酒，从二品的文官职。
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
他深知，扶苏也不喜玩那一套虚的，既然能伸手从咸阳宫里讨要来从二品的官职，不仅仅是因为秦王政一扫六合之后善心大发。
官帽子有的时候太大了，要没个实力扛起来，还真能把人压死……
陈文鸾徐徐走到稷下学宫的最高处的崖尖上。
这里，是整个临淄城最高耸入云的地方，曾经有儒家学子星空下喟叹一声‘手可摘星辰’。
气魄倒是不俗，只可惜那儒家学子便是当年年少轻狂的李斯，绊倒齐国李斯功不可没。。
陈文鸾所站立的这片地方，曾矗立着那座气势磅礴的螭龙砚台，如今早已化为了满地的齑粉，再也看不出任何往日的恢弘气象。
入眼，一片云海翻滚。
陈文鸾自从出了藏书竹楼后，气质也随之相应的发生了变化。
不仅仅是如此，他甚至一度能勘破缭绕在稷下学宫周遭的雾霭云层。
那一双开阖之间，仿佛游走着一圈儒家大道的精芒双瞳，能清晰的见到在临淄城外，有两道模糊的身形以一种常人所达不到的速度朝着这边急速赶来。
“这就是圣贤眼中所见到的景象？”
陈文鸾低声轻语道。
从一介寒门到眼下的圣贤气象加身，他似乎只用了半载都不到的时日。
心中在侥幸之余，也不禁多去思索了一些其中缘由。
可思来想去，陈文鸾这才发现，依旧是绕不过余小渔这个人。
他内心极为挣扎痛苦，最终化为了一道长叹。
那两个身着装束奇特气质出尘的俏丽身形眨眼之间，已然到了临淄城下。
兔起鹘落之间，身形矫健的攀爬翻越过了城墙，入了城内之后，身形就此隐匿于茫茫建筑之中。
当陈文鸾再想要去探查一番之后，却双眼之间陡然传出一股刺痛。
他忍不住闭上双眼，早已经泪水涌出。
而此时，城内。
一个身着白衣一尘不染的束发女子这才逐渐放缓脚步。
她虽经历了长途跋涉，但却未曾见到丝毫力竭的迹象，唯独额头上浮现着一层几乎察觉不到的细密汗珠。
等这名无论是身材还是容貌都分外姣好的女子驻足后，这才蹙起那柳叶弯眉，大为疑惑的凝视着稷下学宫的山巅。
一旁，随着女子同行的则是一位年纪只有十岁出头，扎着两根粗黑羊角辫的大眼睛女童。
女童虽说年纪不大，却出落的十分水灵，既有女娃娃的粉雕玉琢，在青涩之中也夹杂着几分这个年岁所没有的成熟妩媚。
她比起一旁二十多出头的年轻女子矮上半个头，一头的热汗，呼吸微微显得仓促几分。
“灵灵师姐，终于能休息了，可把我给累坏了。”
那年轻女子无动于衷，凝视着稷下学宫片刻之后，这才缓缓回神，疑惑道：“不应该啊，师父临幸之前说，那齐国稷下学宫几乎早就断绝了根基气数，可刚才我明明感受到……”
说到这里，她依旧心有余悸。
“灵灵师姐，你说的可是圣贤的气息？”
那精灵古怪颇为俏皮的女童问道。
“像，也不像，总觉得有些古怪。”
钟灵紧咬着丰润的嘴唇，低声道。
“铜铃铛没反应？”
少女好奇问道。
“没。”
钟灵低头，晃了晃自己手腕上系着的那一枚古朴的青铜铃铛，铃铛只青枣大小，算得上是极为不起眼，被一根细长的红绳拴在那洁白的手腕上。
“那种气息，更像是伪圣，可那也不大可能。”
伪圣？
少女低声呢喃起来。
旋即笑了起来，道：“师姐，莫不是你看错了？这稷下学宫虽说是落魄了，可山上的那些摩崖石刻依旧还在。”
钟灵点头，不可置否。
少女则是浑不在意，笑道：“师姐，虽说七国大地之上也走出过不少圣贤，可多少年前就定下了死规矩，圣人避世不出，依我看，先前不过是你的错觉罢了。”
“要是错觉那还好，只怕出什么幺蛾子。”
钟灵点头，轻声道。
稷下学宫的摩崖石刻，有些年份太久了，加之有阴阳日月的灵气滋养，还有当年提笔之人的气运加持，机缘巧合之下生出几分圣贤气息也是见怪不怪的事情。
“再说，那眼下海外之地的穷酸不也大都曾经和稷下学宫有过几分不解之缘，甚至还有稷下学宫走出来的，不过我对这个学宫倒没什么好印象。”
少女皱着琼鼻，略带嫌弃语气。
钟灵瞪了后者一眼，没有言语。
少女探了探舌头，打趣道：“不就是因为那死缠烂打要追你的穷酸也是儒家之人，你说一个大老爷们，练剑就练剑，非得提着一根荷梗当剑，可那文绉绉酸溜溜的说话语气，听的我心头嫌恶的紧。”
“就你话多！”
钟灵没好气说道，晃了晃自己手腕的青铜铃铛，佯怒道，“再多嘴，让你去铃铛里好好呆着，不到圣贤庄别想着出来！”
见到钟灵那恶狠狠的语气，少女顿时偃旗息鼓，神色有些慌张，换上一副委屈的可怜样子，抓着师姐的手臂，摇晃着道：“师姐，要是这把我收入铃铛里，那以后你们背着师尊说悄悄情话的时候，我可都全听到了！”
钟灵一阵无奈。
不过当即劝警道：“出了龙公城的地界，那可就到了七国中，你那点小神通可就别随意使出来，到时候别凡夫俗子没吓到，再让七国天顶上那几尊老家伙给盯上了，有你受的！”
少女缩了缩如同白玉一般无暇的脖颈。
面有惧色，轻声问道：“那几个老家伙平日里那么忙，哪能有空暇看着我呢，再说，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偷偷溜进来的。其余的那几个可都比我厉害的紧呢。”
“话虽这么说，可道家的那个弟子卢修前段时间不就偷偷溜进来找磨剑石来砥砺自己的剑道？最后还不是被那几个镇压气数的老家伙给盯的死死的？现在卢修的苦日子才真正开始呢。”
少女瞬间面色一片苍白，噤若寒蝉。
张大嘴，神情有些夸张，低声问道，“卢修那么厉害的剑术，都要遭罪？”
钟灵没好气的看了一眼那玲珑少女，尤其是那一双即便踩踏在临淄泥泞肮脏街道上也纤尘不染的赤足小脚，当即她嗯了一声，心境有些复杂沉重。
晃了晃那篆刻着一条精致小虬龙的铃铛，问道：“还要不要先去铃铛里暂避风头了？”
少女的小脑袋宛若稚童手里的拨浪鼓。
“不去不去，好不容易才能出来，哪有回去的道理，到时候想出来，就得师姐你的脸色了。”
钟灵哼了一声。
开始朝着街道的尽头，那气象深邃略显阴沉的王宫走去。
边走边轻声道：“卢修的野心在龙公城里算得上是前列，剑术到了瓶颈，在龙公城和其余的几座城里想要突破，并非那么简单，有那几个老怪物坐镇，他分不到半点气数，也讨不到半分好处，与其这样，倒不如放手一搏，趁着七国大地纷乱将熄的时候瓜分一点气数，也好让自己突破瓶颈，成就那圣贤之位。”
少女默不作声，只是一双乌黑的大眼睛不断的转着，熠熠生辉，想必心中在打着小算盘。
钟灵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道：“卢修能做的，你未必就能做，至少卢修的背后还有一位阴阳家老祖撑着腰，反倒是你，哪怕是吞到一丝气数，也得被一群老圣贤给打到吐出来为止！”
少女闻言，心中大为不甘。
昂着头，憋屈的很，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愤愤不平道：“就他卢修了不起啊！怎么就那么不公平呢！好歹我也兢兢业业这么多年，在龙公城里从来不做坏事，哪像是他卢修，一天到晚没个正行！就算是阴阳家的老祖给他撑腰，还不是让那个酸溜溜手持荷花梗的家伙打的满地找牙！”
钟灵也叹息一声，“人家卢修好歹是阴阳家的中兴之望，虽说道行一般般，在老龙城同龄人中算不上出类拔萃，可恰恰是一根独苗，阴阳家老祖全力栽培，对于有些事情睁一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咱们道家，人太多太杂，可不行。”
少女只是哦了一声，有些冷淡。
此次从龙公城来到七国大地，对于她来说，满眼都是香喷喷的东西，可明明摆在面前，却一口不敢吃，天底下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难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