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不谙世事

余小渔站在远处，大抵听了一些，颇有心得。

亭子外的学子难掩双眼之中的惊骇。

在陈文鸾之前，担任学宫大祭酒的人无不是德隆望尊之辈，自称为圣贤也不为过，年纪也尽数都在耄耋，陈文鸾区区二十多岁，不服众遭受质疑也实属正常。

可当这些学子听他传道片刻之后，心头的那份质疑也随之荡然无存。

陈文鸾算不上出口经纶，自然谈不上舌绽莲花，但话里行间却充斥着一种为人处世的道理。

一年之计，莫如树谷；十年之计，莫如树木；百年之计，莫如树人。大抵如此。

余小渔心中不由喟叹一声，轻声道：“这书卷没白读。”

随着陈文鸾传道，陆续有人开始落座，神色凛然肃穆，一如面对那德高望重的大祭酒。

等到半晌的时候，整个学堂之下，竟坐满了，学子井然有序。

余小渔徐徐转身，朝着山下走去。

齐国大事既已尘埃落定，至于余下的事情，自然有秦人前来接洽。

大概也到了扶苏和章邯离开的时候了。

余小渔尚且记得，在临淄和扶苏第一次碰面的时候，后者直言等惊蛰之后的几日差不多就该离开了。

想到这里，嘴角不由的浮现出一抹笑意。

他之所以去寻扶苏，而是心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关系到稷下学宫。

这事，以陈文鸾现在定然摆不平，需要扶苏从中斡旋方可。

等余小渔的身形这才走到山脚下。

迎面便是撞见了不再腰间悬剑的扶苏和章邯也要作势上山。

见到余小渔，扶苏笑意舒展，上前几步，顺其自然的手臂搭在余小渔的肩头上，看不出身份隔阂和生分，反而愈发熟络。

“这几日要回到咸阳？”

余小渔开口问道。

扶苏点了点头，道：“咸阳那边事情太冗杂，以蒙毅和子婴两人，未必能扛得住赵高和李斯的使绊子，若我回去，兴许两人表面上得安静下来，不过到时候又得是暗中的一番角逐。”

余小渔微微点头，看的出来，扶苏的心情相比于数日之前好上许多。

“对了，余兄昨日陈文鸾与我商谈学宫修建外院的事宜，我此行咸阳，兴许能争取到一些钱财，只是在稷下学宫的选址上，到现在依旧找不到头绪。”

说罢，扶苏投来询问的眼神。

余小渔解下酒囊，灌了一口，沿着迤逦小路缓缓而下，视野在四周寻了一遭。

这才道：“依我看，那稷下学宫的外院，修建的越远越好。”

扶苏和章邯闻言，皆为疑惑不解。

这选址难道其中还藏着玄机不成？

章邯忍不住问道，“余兄，其中有什么讲究不成？”

诸子百家中不乏一些道统极为看重风水运势，对于道统的选址更是极为苛刻，就好比一脉独传的堪舆一脉，大有无灵山不落脚，无灵水不栖的意思。

对此，余小渔则是微微摇头，转而轻声道：“讲究倒也没有太多，只是在我看来，日后要将稷下学宫打造成读书人心中的圣地方可，若是探手可触，那就少了几分味道。”

“学子求学，要讲究一个心性，大概就是壁立千仞无欲则刚的道理，甚至在心性的要求上，比起武夫还要苛求，届时，外院落座而成，能去山上稷下学宫读书，势必要赋予一些殊荣，虽说如此一来容易暴露天性，但也能刺激一些学子刻苦求学。”

等余小渔话音落下，却迟迟没有听到扶苏和章邯的回应。

他缓缓驻足，回头这才见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竟然落后自己一个身位，面色凝重陷入沉思中。

片刻之后，扶苏这才猛地一拍，道：“余兄，你这话我先前思索了许久，虽说也并不是没有缺漏，但对于眼下情形来说已然是最优解，那就依你所说，将外院修建的远一些！”

起初，扶苏的想法是要将稷下学宫外院就修建在山脚下，但经过余小渔一说才发现确有不妥之处。

等大致敲定了选址后，扶苏这才大手一挥，笑道：“余兄，自从来了临淄，酒虽然喝了不少，可终究没在像样的地方畅饮过，眼下临淄也成了秦地，也好让我尽地主之谊才是。”

余小渔当即大笑起来，道：“在知晓了你二人身份之后，我还没有好好剥削一番你们，这次喝酒，要是拿不出手，可就得怪你。”

扶苏闻言，抚掌大笑起来。

“酒，是最好的，至于菜肴，想必我大秦军伍中的伙夫还真比不得你的手艺。”

说罢，三人朝着外城并肩而去。

临淄刚经历过一场肃杀战争，遍地尸骸虽说见不到，可地面上的斑斑血迹估计得等一场大雨才能冲刷淡几分。

百姓苦于生计，也只要硬着头皮出门寻吃食。

起初那群人本以为出了门就是龙潭虎穴九死一生，可当真的出了门后，才发现，大部分秦军都退出了临淄城，安营扎寨在城外的旷野上。

城内只留下数万秦卒负责维稳，虽说那些秦卒的脾气不太好，可也没有想象中的残暴。

一来二去，平头百姓也就壮起了胆子，死寂的临淄城也就此多出了几分生气，就好像那城外被春风吹拂过的荒地，渐渐地有成片的野草开始冒头。

扶苏带着余小渔来到了之前几人深夜喝酒赏景的酒楼，那酒楼自从开战前夕就彻底的空荡荡，成了无主之物，秦军也顺势接管，负责照料将军的饮食起居。

最上层的那间房子里依旧无人空荡，等余小渔上来之后，在那兵卒的满脸疑惑之下开始上菜。

扶苏接过一坛酒，这才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余兄，要真说那种喝一坛少一坛的美酒，眼下还真是找不到，可我今儿搜刮而来的这几坛酒，味道也差不到哪里去。”

余小渔眉头一挑，满眼讶色。

章邯这才解释道：“这些酒水，可都是殿下从那群上将军手里抢过来的，一部分是从齐国王宫里搜刮而来，至于另外一部分……那可都是王贲行军打仗的必备之物，他看的紧，在王贲眼里这些酒水比起那美娇娘都要珍贵许多。”

余小渔这才恍然，笑了起来。

……

桑海城。

在城外摊子前吃了两大碗馄饨的少女有些意犹未尽，她一只手缠弄着发梢，脚下不再赤足，而是穿上了师姐钟灵特意给她选的一双碎花鞋，仅仅是那一双曲线玲珑的小脚，就足以让往来的男人多看几眼。

“师姐，你还真没骗我，这地方吃的东西还真不错，就是吃不饱，虽说选材上差了一些，可比起龙公城里的那些山珍海味要好太多。”

少女百无聊赖道，每逢遇到卖一些奇异小物件的摊位，她都得停下来买一些。

一来二去，怀里早已经抱着满满一大堆小物件，有糖人，有发饰，首饰，有稚童玩的竹子做的面具小物件，还有大把的胭脂水粉，那纤细的腰肢之间还挂着一对竹笼子，稍大的那个里面装着一只巴掌大小的灰兔子，小一些的那个则是装着一只才过冬，显然没多大精气神的蛐蛐。

满身挂着东西，让少女的身形显得有些臃肿。

反正她买东西向来不问价钱，不看好赖，只管买买买。

这一点，让一旁的钟灵有些郁闷。

这才到桑海城没走几步，竟然落了个囊中羞涩的局面。

本来这次从龙公城出来身上就没带多少盘缠，好在圣贤庄就在眼前，不至于让两人路上显得落魄。

钟灵刚想回头训斥那忘记此行目的的丫头一番。

却见到了让她啼笑皆非的一幕。

少女一边漫无目的的走着，一边打开那竹子制作而成的半个巴掌那么大的浅罐子，手指从其中攫取出一些红的白的，也不管怎样，就一股脑的抹在脸上。

等钟灵见到她的时候，已然满脸都是一道道红的白的粉的。

少女见到钟灵回头，咧嘴灿烂一笑。

问道，“师姐，我这样好看吗？”

钟灵一阵愕然。

这哪里还是好看不好看的事情啊。

本来好好的一张国色天香的脸蛋儿，竟被她糊弄成这幅样子。

钟灵噗一声笑出声来。

少女驻足，一脸茫然的看着后者，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师姐，别的女人不都将这些东西抹在脸上后变得好看了？”

不谙世事的少女一本正经问道。

之所以买下如此多的胭脂水粉，正是因为此前她见到摊位前有一女子在涂抹之后遮瑕圆润，气色变好，架不住心中好奇，少女也就稀里糊涂买下好多。

毕竟，在龙公城里可没有这种稀罕东西。

钟灵认真打量了一番，上前微微弯腰，取出丝巾认真将少女的脸上胭脂水粉都擦去。

轻声道：“你呀这张脸蛋，本就是祸国殃民，哪里需要用这得到这些东西，这些涂抹在你的脸上那就适得其反了。”

等钟灵认认真真将少女面颊上的东西都擦拭去。

后者顿时一愣，低着头，也不言语。

片刻之后，灿烂一笑，道：“师姐，那我和龙公城的那些女弟子比，哪个更好看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