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 【二更】
余小渔起初认为陈文鸾需要半载才能将一层的所有书籍尽数阅览完毕，可现在看来，时日怕是要折半。
他的刻苦远超余小渔的想象。
一个人能将自己逼到这幅田地，实属罕见。
扶苏多看了一眼蹲坐在角落里的落魄儒生，转而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才修订不久的书卷，那书籍乃是稷下学宫的一位上大夫历时三年编纂而成，记叙大秦灭五国的事情。
那竹简罕见以秦篆书写，分为上中下三卷。
扶苏抽取其中下卷翻阅一番后笑道，“编纂此书的人，还真是不遗余力的诋毁大秦。”
他探出手，指了指上面的竖行，无奈笑道：“大秦人屠白起有叛国降齐之心？甚至直言大秦每逢攻城略地都要屠城。你说可笑不可笑。”
余小渔微微一笑，看了看著书之人的名字，淳于越，心中这才释然，道：“若不诋毁秦国，他淳于越怎能在稷下学宫晋升为上大夫？毕竟在齐国的屋檐下，就算是编纂正史也有失偏颇。”
“猛将人屠白起，就算自立为王，也断然不会降齐。”
扶苏笃定说道。
“说来也是可惜，秦国的一名猛将啊，只可惜身上沾染太多的杀孽，到头来被后人差点戳断了脊梁骨，遗臭万年。”
余小渔倒是并不觉得，“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哪个名垂青史的武将不是踩踏着累累白骨才能上位？只是人屠杀心太重，到头来功高盖主。”
扶苏点头道：“好在白起已死，不然这次攻打齐国，免不了一场血腥屠戮。”
余小渔深以为然。
等两人说完，陈文鸾这才歇了口气，注意到余小渔以及身边的气度不凡的扶苏。
陈文鸾这才正色道：“这年头的儒生也不靠谱，且淳于越严格来说，实则并非属于儒家门生，之所以编纂这策书卷，多半是为了求取功名，一个从未到过秦国的人写出来的东西，还能看？前些日子我去听他授课，对儒家敌意颇深。”
余小渔自然清楚，大一统后发生的焚书坑儒乃是淳于越和李斯一手撮合而成，且两人一个师从被人诟病为‘才高学陋’的儒家荀况，一个出自于稷下学宫，到头来反水也是最勤快的，还真是天大的讽刺。
扶苏多看了其貌不扬的陈文鸾，虽显得有些不修边幅，眼神却格外有神，那跛脚似乎并未打断他的自信，谈古论今的时候，神采奕奕。
很快，扶苏从竹楼走出，要下山而去。
临别之际，将自己的住所告知余小渔。
余小渔将其送至山脚下，这才折返。
等他重新到了山巅，张良正负手站在路旁，显然等待许久。
“老张，找我有何事？”
余小渔问道。
“闲聊而已，最近事情繁多，也没机会和你谈谈，下盘棋去？”
看得出来，张良心中憋着事。
余小渔没有多问，两人并肩走到崖畔一株参天松树下。
树下青石被百无聊赖的学子刻下棋盘。
等棋到中盘，心事重重的张良这才发话，“先前那两人可是从秦国而来？”
余小渔楞了一下，心知瞒不住，点了点头。
“两人从齐鲁运货走商至大秦，为首那人叫苏殿匣。”
张良眉头一挑，笑了起来，“当真如此？”
余小渔心中疑惑，“还能有假？”
张良笑而不语。
“老张，你先前说他酷似你的一位故人？”
“准确说，是一位大敌。”
张良轻轻推动一下面前的帅，笑而不语。
余小渔瞬间心领神会，心头则是骇然不已。
张良的大敌无外乎只有咸阳宫中的那一位。
可……这怎么可能？
他自然不愿意相信，秦王政会放任公子扶苏在这个分外敏感的时候来临淄？一旦暴露身份导致扶苏被捕，势必会让秦国投鼠忌器。
死了个子嗣事小，延误了大一统的就事大了。
秦王政不会铤而走险。
不过余小渔也清楚，苏殿匣的身份定然不简单，家财万贯且不说，那处事不惊的气度足以证明，他苏家祖上不俗。
一盘棋收官，余小渔起身，平静道：“老张，田猊和田湖潮在前线战果如何？”
“自从几日前，首战告捷后，就没了音讯，王贲也是个猛人，折损了千余秦卒后，大军横推二十里，吞五城，只有十万守军的齐军只好暂避锋芒，就在前日，又退了五十里，眼下盘踞在博州。”
“怯战可是犯了大忌讳。”
张良深以为然，道：“王上不敢御驾亲征，士气一退再退，就算有世子田猊坐镇，虽说一鼓作气斩杀数千秦卒，也提升不了多少士气，可效果远不如君王太子，终究只是个世子罢了，前段时间，我谏言废太子田爻，另立田猊为太子。”
余小渔笑着看向张良。
别说齐王建不答应，朝堂上有一个算一个的反骨仔绝不会答应。
张良苦笑一声，无奈道：“现在王上也猜忌我，只好安心在山上禁足，就等什么时候那秦国悍卒的剑架在脖子上，他兴许能悔恨一些吧。”
余小渔点头，没有言语。
不出意外，王贲先将七十万大军压在北方博州，让齐国以为开春之际强秦会攻伐博州，齐国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将所有筹码压在北方。
届时大军南下从边陲曹州兖州一路横推，绕开齐军主力，直捣临淄。
“赵家的事情和你有关？”
余小渔点了点头。
“那后家可不容小觑，后家虽然没什么能人，但后胜一手权术玩的出神入化，就算君王后死了这么多年，齐王建还是以他为主心骨。”
“我在等后胜什么时候下水，只怕他现在也是正焦头烂额。”
余小渔起身告辞离去。
等余小渔离开之后，张良默默的看着棋盘，以两手指夹住一枚‘帅’，沉思片刻，这才碎碎念道：“苏殿下，苏殿匣……”
霍然之间，他幡然醒悟过来。
自言自语道：“苏殿匣，不就是苏殿下吗？秦国能自称为殿下之人，且这般年纪，除了他之外，还会有谁？！”
那苏殿匣的身份呼之欲出。
大秦，公子扶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