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探看
谢玄走后，周媛一直在院中待到下半夜才回房。一夜辗转反侧，脑海中思绪纷乱，直到天将明未明时才稍稍睡了一会儿。
清晨阿奴进来，准备侍奉周媛梳洗。她掀开帷帐，见周媛还在睡着，便蹑手蹑脚的向外走去。
周媛打着哈欠坐起来，唤道：“阿奴，回来。”
其实她心中有事，睡得很浅，听见阿奴开门的吱呀声，她就已经醒了，只是还没睁开眼睛而已。
阿奴走回来，关心的轻声道：“要不女郎再睡会儿？”
“不必了，”周媛揉了揉眼睛，道：“我总是不大放心，还是入宫去看一看圣上的好。”
阿奴替周媛卷起帷帐，很赞同的附和道：“的确应当去一趟，其实阿奴觉得圣上的状况，未必有谢家郎君说的那么严重。”她轻松的笑道：“况且不是还有葛神医吗？”
她生在这个时代，见过许多痴迷道家之长生术，炼丹服药的人，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听周媛和谢玄将司马丕一丁点的反常就看得那么严重，她并不是很当一回事，总觉得是他们夸大了事实。
周媛摇摇头，担忧的说道：“你想得太简单了。”
昨晚谢玄说他也派了人去寻找葛洪，只是和周媛一样，至今都还没有找到他。这一点是周媛最担心的，如今只有葛洪才有可能救司马丕，若是迟迟找不到葛洪，待到司马丕病情加重，桓温看出端倪，定会趁机再度谋乱。
她一用完早饭，便上了牛车，往宫中赶去。这次她才进了端门，便看到了张鸣。
张鸣挥退替周媛引路的宫人，笑着说道：“女郎今日好早。”
周媛赞道：“张大人真是耳目灵通。”
张鸣这么快就赶到端门来，定然是自己一进宫，便有人先去禀报了张鸣。
“奴也是有几句话想先跟女郎说一说，”张鸣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圣上的事，想来谢将军已经都告诉女郎了吧？”
“他都说了，”周媛关切的问道：“圣上今日如何？”
张鸣叹了口气，道：“不瞒女郎说，这阵子，圣上是越来越易怒了。在圣上面前，奴真是，连大气都不敢喘啊。”他嘱咐道：“一会儿女郎见了圣上，千万要注意分寸，一切都顺着圣上，不可有丝毫违拗。”
“这个我明白，大人放心便是。”周媛安慰道。她这次入宫的理由就是，她是来向司马丕禀报上次她所说的那件事。为防止司马丕起疑，她甚至连自己如何得到消息这样的细节都已经先想好了。
“女郎可别怪奴多嘴，奴实在是担心女郎。”张鸣无奈的笑着，他微微靠近周媛，小声道：“圣上现在是一句违拗的话都听不得，只要有一丁点不顺意，圣上便会大发雷霆，侍奉圣上的人，这几日几乎个个都受了罚。”
周媛点了点头，答道：“放心。”
行到西堂，张鸣禀报过后，便出来引着周媛进了西堂。
一进房，周媛便觉眼前一黑，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勉强适应了房中的光线。
窗前的帷幔将光线遮挡殆尽，昏暗中，她隐约看到司马丕闭着眼睛，盘膝坐在坐榻上。
听到脚步声，司马丕睁开了眼，威严的问道：“朕听说，上次的事，你已经有了眉目？”
他身形瘦削，面颊深陷，两眼赤红，眼中泛着一种极其异常的光，就像走火入魔之人一般，很是骇人。
周媛竭力掩饰自己的恐惧，忙跪地请安，答道：“正是。”
她听说过，要修炼道家长生术，还需要断榖。司马丕这么快就瘦成这样，想必是正在进行断榖。
司马丕保持着盘膝的姿势，道：“说来听听。”
“阿媛得到消息，那桓温与郗超密谋，要再次加害圣上。”周媛观察着司马丕的表情，谨慎的说道。
司马丕平静的看了周媛一眼，没有立即言语。就在周媛以为他能平静接受这件事的时候。司马丕脸上的表情突然扭曲起来，他暴喝道：“奸佞！”
随后猛地将书案上的东西全都扫到地上，随着一阵哐啷作响，砚台、笔墨、奏折、茶盏等书案上所以的东西都尽数落地。
砚台被打翻，墨汁撒了一地，染脏了散落在旁边的奏折。
周媛被他突如其来的暴怒吓了一跳，她看了眼张鸣，同样在他眼中看到了恐惧。
两人都屏住呼吸，不敢出声，房中只能听见司马丕激烈的喘息声。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司马丕的表情和呼吸渐渐恢复正常，张鸣才跪在地上，轻手轻脚的收拾起那一地的狼藉。
司马丕平静的问周媛：“你是怎么知道的？”
周媛轻声道：“怜儿有一个陪嫁侍女，名唤陵儿，原先曾侍奉过阿媛的。她才入郗府没多久，便怀了那郗超的骨肉，但郗超却一直对她不闻不问，后来由于意外，她滑了胎。所以极为痛恨怜儿和郗超，时常将郗府和郗超的事说与阿媛。”
“那郗超怎么说也是她的依靠，她竟会这般出卖他？”司马丕冷静的分析道：“这个侍女，可靠吗？”
看他此时冷静的样子，就好像他的情绪一直都控制的很好一般，与他方才的暴怒形成鲜明对比，更加令人不寒而栗，心生畏惧。
周媛小心的觑着司马丕，道：“她并不知道阿媛是为圣上办事，以为阿媛也同她一样，只是想报复郗超和怜儿呢。”
司马丕似乎对周媛的说辞不满意，一直以审视的目光看着她。
周媛硬着头皮迎着司马丕的目光，眼睛连眨都不敢眨一下。
“眼下郗超戒心极重，朕派了好几拨人，想设法混入郗府，但都未能成功。”半晌，司马丕才收回了他的多疑和审视，赞道：“很好，你继续向那侍女打探，这条路子很好，绝不能断。”
周媛恭谨的应道：“阿媛谨遵圣命。”
说了这么一会儿，司马丕面上现出了疲惫之色，他转头看了眼张鸣。
张鸣会意，躬身笑道：“女郎，圣上还有奏折要批，奴送您出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