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齿冷
因为周闵还要回门下省处理公务，过了一会儿便先行告退了。
太后则留了周媛和谢玄说话。
周媛正说到谢玄和她一起跳下悬崖，一个内侍忽然进来禀报道：“东海王求见。”
太后沉吟了一下，才慢慢说道：“宣。”
不知是不是错觉，周媛总觉得，听到东海王过来，太后的神色变得有些沉重了。而且她说宣的时候，似乎还面带担忧的看周媛一眼。
内侍躬身退出，不多时，便引着东海王进来了。
看到来人，周媛震惊的张大了嘴巴，要不是事先已经知道了来人是东海王，她几乎认不出他来。
不过才一日功夫，东海王看起来像是瘦了整整一圈。他面色青白，表情阴郁，周身散发着刻骨的痛苦和哀伤。
他一进来，整间房中的气氛都明显的改变了。他经过时，周媛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似乎只要靠近他，就会被他的哀伤感染。
东海王走到太后跟前，沉声道：“见过太后。”
听到他开口，周媛才发现，他的嗓子也嘶哑的不像话。她询问的望向谢玄，谢玄摇摇头，示意她别多言。
周媛只得压住自己的疑问，起身向东海王行礼问安。
原本谢玄也要起身，却被东海王拦住了。他露出一个算不上笑容的笑容，嘶哑着嗓子说道：“你受了伤，就不要多礼了。”
周媛忽然发现，东海王妃没有和他在一起。她看着殿门，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看到王妃的身影，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她开口道：“殿下，为何不见王妃殿下？”
东海王没有回答，只是瞅了周媛一眼。周媛看到，他原本就很阴郁的表情此时变得更加难看了。
太后笑道：“王妃一路劳顿，精神不佳，已经歇下了。”
周媛审视的看着太后，怎么看怎么觉得她的笑容带着几分勉强。联系到东海王的表现，周媛直觉有那里不对，她追问道：“殿下，出了什么事，王妃到底怎么了？”
太后征询的看向东海王，东海王的嘴角抽动了几下，却没有发出声音。
周媛更加着急了，她看着谢玄，道：“你知道吗？”
她早已将东海王妃当做自己的姐姐一样看待，实在无法容忍王妃出了事，他们却瞒着自己。
谢玄沉默了一下，像太后一样，也看向了东海王，他低沉的问道：“是不是王妃已经——？”
东海王如同被谁打了一拳一样，面色灰败，他闭上双眼，无力的点了点头。周媛毫不怀疑，要不是坐在坐榻上，此时他一定会倒下去。
看到他点头，谢玄的脸色变得极为愤慨，他一拳捶在桌案上，恨恨的说道：“桓温！”
那一拳太过用力，带动了他的伤口，他接着就剧烈的咳嗽起来。
周媛压抑着自己的焦虑，轻轻帮他顺着气。
“咳，咳咳，”谢玄咳嗽了好一阵子，才示意周媛他没事了。
一收回手，周媛便问道：“王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告诉我。”
“昨日在回来的路上，王妃腹痛的很厉害。”谢玄瞥了东海王一眼，叹息道：“看来，最后还是没能保住……”
没能保住！周媛一下子呆住了，有好一会儿，她脑中都是空白的。随后，她忽然意识到，之前太后要说的，应该就是这件事。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语气激动的质问道：“出了这样的事，殿下为何不守在王妃身边？”
在她看来，此刻东海王应该守在东海王妃身边，而不是坐在崇德宫中。
东海王丝毫没有留意到周媛的无礼，他悲痛的低声道：“她说，她想一个人静一静，不让孤留在她身边。”
说完这话，他站起身，没有向太后告退，便游魂似的向外走去。
谢玄看着他的背影，低低的叹了口气，道：“阿媛，你不要怪东海王，他心里也不好受。”
“那该怪谁？”周媛语气激烈的回道。
大概没想到周媛反应这么强烈，谢玄张了张口，没有答话。
“阿媛！”太后加重语气，责备的唤道。看周媛不再出声，她才沉声道：“桓温总算退让，答应拥护东海王了。”
她在这时候说起，仿佛这是一件可以抵消东海王妃丧子之痛的事情一样。
周媛愣了一下，道：“怎么这么突然？”
太后沉声道：“你也知道，眼下最有资格继承帝位的人，只有东海王和会稽王两人。”
周媛点了点头，这件事，她一开始就很清楚。
太后看着周媛叹息了一声：“哀家之前没有告诉你，是担心你心中有包袱，其实会稽王早就已经表明，他不会争夺帝位。”
“也就是说，只要东海王还在人世，桓温就没办法逼迫会稽王答应继承帝位？”周媛挑了挑眉，接着说道：“所以，只要东海王能活着入京，那么这帝位就一定是他的？”
她的语气不自觉有些讥讽。
太后点头道：“正是。”
见太后点头，周媛几乎恨起她来，她激动的提高声音，嚷嚷道：“既然太后明知此次接东海王入京，一路上都会万分危险，为何不多派些人马去琅琊？”
饶是如此愤怒，她还是有话没有说出口——如果那样，东海王妃也许就不会滑胎了。
“正是因为咱们人少，不易被发现，才能这么轻易就回到京城。”虽然她没说，但谢玄又岂会不懂她的意思，他有些不忍的低声道：“这件事的风险，东海王也很明白。”
周媛高声道：“那王妃呢？你想过她吗？”
太后沉声道：“王妃也很清楚。”
周媛一下子就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心中止不住发冷。看太后的样子，似乎觉得一个男人为了权势地位，拿自己的妻儿冒险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她怎么也无法认同这个观点。
东海王非常宠爱王妃，他们两个人感情极好，这一点周媛一直看在眼里。可是，即使这么深厚的感情，也抵不过他对权势的渴望吗？
这个皇位，真的就那么吸引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