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纷至沓来

第五十二章 纷至沓来

先头大队出发两日后,桓温也带着余下的五百人队伍程向蓝田进发。

这五百人是桓温麾下最精壮的将士,护着他出生入死多年,说是他的亲卫队也不为过。宫里对这些人颇为忌惮,有他们在,桓温便不必惧怕任何人,包括皇帝,也包括那位对国事的影响凌驾于皇帝之上的皇太后。

而周媛则继续追查沈赤黔之死的线索,在这件事上,最大的疑点便在于那毒是何人所下,其次是时下的。既然自己剑上没有毒,那么就是在刺伤沈赤黔之后,有人伺机下的。谢玄、阿奴和自己都不会是下毒的人,周媛问过郗超,沈赤黔到桓府时还有一息尚在,那么他被人下毒的时间,应当是在张永送他去桓府的路上和初到桓温府这一段。

但真相到底是怎样,不管周媛怎么查,却始终毫无头绪。

先前她曾问过郗超为何不见沈长茂露面,郗超说他跟桓温告了假,送沈赤黔回吴兴安葬。

但距离沈长茂回吴兴已将近月余,却一直未见他没有回建康。周媛决定派了张永去吴兴找他,想看看他是否能提供些许有帮助的线索。

这一日晚饭后,周媛正懒懒的躺在榻上看书,一名侍卫立在屏风外,向她禀报道:“女郎,张永回来了。”

原本无精打采的周媛一下子坐起了来,她汲着木屐匆匆走到外间,道:“快叫他进来。”

距离张永去吴兴那日,已经过了十来日,周媛早已等得心焦。建康这边,她查遍了所有能查的地方,却依旧毫无进展,如今把希望都寄托在张永身上了。

兰儿轻轻打起门边的帷帐,请张永进来。

他点头表示感谢,大步跨入房内,单膝跪地道:“女郎。”

张永一身乌衣袴褶,腰间的环首刀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几声钝响。

“起来说话。”周媛示意张永起来。

张永不肯起身,他惭愧的低下头:“女郎,张永没能见到沈长茂。”

“嗯?他不肯见你?”周媛第一反应便是沈长茂将他阿兄被毒死的这笔账算到了自己头上,记恨自己,不愿见张永。

张永道:“不,小人到吴兴沈宅的时候,那沈长茂已经不在吴兴,沈宅的下人说,他安葬过沈赤黔之后便离开了。”

周媛和阿奴对视了一眼,疑惑道:“怎么会?”

从桓温走后她便派人密切关注着沈家在建康的宅院,至今都还没有人见过沈长茂的踪影,若是他也不在吴兴,那会去哪儿呢。

看周媛面露思索,阿奴低声道:“女郎,沈长茂会不会去了蓝田?”

周媛摇摇头,道:“不会,若他要去蓝田,之前就没必要向桓温告假了。”

虽然否定了阿奴的思路,但周媛自己也在想,若不是去蓝田,还真猜不出他会去哪里。她之前见沈长茂与沈赤黔两兄弟感情很好,怎么他兄长才下葬他便离开了?她想了一下,令张永起来,说道:“沈长茂失踪并不是你的责任,无须自责。明日到堂邑去打探打探,看沈长茂是否真去了蓝田。”

张永这才慢慢起身,情绪却还是有些低落。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完成周媛交代的事情,虽然不是他的过失造成的,他却仍认为是自己的错。

也不待第二日,当晚他便马不停蹄的赶往堂邑。

这次张永总算的到了有用的消息,沈长茂果真经过堂邑去往蓝田。当时他穿的像一个平民百姓,也没有带扈从,似乎不想被人注意。但上次桓温伐秦时他也跟在身边,那些守关将士都认得他是桓温麾下战将。他经过时刚巧该用午饭,几位将士甚至还请他一道用了午饭。

听张永说完,周媛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沈长茂一走,唯一的线索也断了。查了这么久,一点进展也没有,周媛不禁有些气馁。若这次和她记忆中一样,那么冬季之前,桓温大军便会班师回朝。到时候她该如何向桓温交代?

一旁的阿奴看出周媛的担心,安慰道:“女郎,车到山前必有路,那桓温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咱们还可以慢慢查。”

“我怕的不光是桓温,那人既然会给沈赤黔下毒以嫁祸于我,可见是个与我有仇的。”周媛握紧白团扇,沉声说道:“有一个这样可怕的对手存在,然而我却连他的影子都摸不着,你说,我如何能安心?”

这件事萦绕在她心中多日,她不害怕有对手,但一个藏在暗中的对手,却令人防不胜防。

两人正说着话,兰儿从外面跑了进来,她气喘吁吁的捂着胸口,连声道:“女郎,女郎——”

阿奴抚着她的背替她顺气,奇怪的问她:“兰儿姐姐,你怎么了?”

兰儿性格温柔,谨守礼节,她平日里莫说是跑,便只是走快些的时候也不多。

“胜了,”兰儿满面喜色,大声道:“女郎,咱们胜了!”

“你是说,”周媛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她握住兰儿的肩膀,急声道:“可是谢阿碣他们打了胜仗?”

“是的女郎,婢子方才遇见郎主和张令史,听见郎主亲口对张令史说桓大将军在前方打了大胜仗,打前锋的便是谢家郎君呢。”

虽然早已知道,但真的听见这个消息,周媛还是情不自禁的欢喜起来。当她冷静下来,她又担心起谢玄的身体,那日自己那一剑刺的不浅,上阵对敌,少不得又要牵动伤处,也不知他恢复的怎么样了。

阿奴和兰儿打趣她:“女郎明明很关心谢家郎君,往常他在的时候偏偏不肯承认。”

周媛面皮发热,却依旧嘴硬道:“他手臂上那一剑是为我挡的,我担心他不是很应该么?难道要你家女郎做那忘恩负义之人?”

“是是,女郎说得是。”

两侍女挤眉弄眼地笑个不停,直到周媛佯装生气,她们才收敛了些。

这时又有下人来禀报:“女郎,宫里张大人来了。”

大人是平常人对内侍的尊称,听到下人的禀报,周媛便知是张青来了。她整了整衣衫,亲自迎出去。

张青才踏进院门,见周媛亲自来迎。他忙疾步走到周媛跟前,行过礼,扬声道:“见过女郎。”

周媛虚手请他免礼,笑道:“究竟是何事,竟劳动你出马?”

一提到自己的来意,张青不禁逐颜开笑:“前方初战大捷,女郎可听说了?”

周媛应道:“嗯,刚刚得知。”

张青含笑道:“太后下令在宫中举行庆典,为前方将士祈福庆祝,众贵家女郎都在邀请之列。这次庆典是咱家太妃亲自主持呢,这不,太妃第一个邀请的便是女郎。”

周媛一面请他进屋,一面说道:“进来饮口茶。”

张青停住脚步,躬身行礼道:“奴赶着去乌衣巷,就不叨扰女郎了。”

他趁着行礼的时机,靠近周媛,小声道:“太妃会另派人来邀怜姑子。”

便是他不说,周媛很快也会得知,他知道周媛和周怜关系并不好,所以便卖她个顺水人情。

周媛点点头,以眼神示意阿奴。阿奴会意,笑着将一个荷包塞到张青手中,道:“大人辛苦。”

张青没有收下荷包,而是推让道:“张青不能收,女郎对张家有大恩,张青为女郎做什么都是应当应分的。”

周媛佯怒道:“若不收下,可就是跟我见外了。”

虽然张青的样子并不想作伪,但这是不成为的规矩,她无意破坏。

张青推脱不掉,只得收下。

送走了张青,周媛领着阿奴往房内行去,途经院中那丛新移来的竹子,她皱眉道:“都没注意叶子何时开始泛黄的,阿奴,你去叫花匠来看看。”

“是。”阿奴应下了,脚步却没有挪动。

周媛奇怪的望她:“怎么了?”

阿奴犹豫了一下,说出自己的疑惑:“女郎为何一定要他收下那荷包?就像他说的,女郎救过他兄弟,是他们张家的恩人。”

她是个藏不住话的人,心里想什么,便一定要说出来从行。

周媛用团扇拍了拍阿奴的头,告诫道:“须知交情再好的人,也要用心维护。一生中会遇到很多人,有些人你可以交心,还有些人,却要谨记彼此的身份。我救人只是无意之举,若张青因此感激我,继而尽心尽力帮助我自然是很好。但绝不可自恃为是他家的恩人,将人家对我的好视作理所当然,那样迟早会吃亏的。”

这是她活了两世得到的经验。

阿奴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她沉默着站在周媛身后。过了好半晌,突然望着周媛,问道:“照女郎这样讲,谢家郎君对女郎可算是好,那女郎为何还总对他那么……”

周媛一下子顿住脚步,阿奴看见她的表情,改口道:“阿奴去叫花匠。”

然后便匆匆离开。

周媛被阿奴一句无意的话问倒了。

是啊,自己对别人从来都能保持一个恰当的分寸,为何谢玄是个例外?

越想周媛越觉得不对劲,她转身向院外走去,希望能暂时忘掉此事。才走出院门,却看见周珣,她愣了愣,道:“珣儿,你怎么来了?”

“珣儿有事要跟阿姊说。”周珣附到周媛耳边,低声道:“珣儿方才看见张青,突然想起一件事。上次阿姊从宫里回来之前,珣儿也看见有宫里的人来咱们府里。”

周媛的神情慎重起来:“你看真了?”

“那人是来找夫人的,他穿的很普通,乍看好像只是一个平常的仆役,当时珣儿也没留意。可方才看见张青,珣儿才想起来,那人和张青的走路的姿态很像,而且他脚上的皂靴是宫中内侍所穿的样式,应该也是宫中内侍。”周珣小声道,周媛的样子让他紧张起来。

宫里的人?宫里最有可能派人来的便是与周家有关联的司马照华、姑母和司马丕三人,按说司马丕绝不可能派人来找颜氏一个内宅妇人,可以将他最先排除。就周媛所知,周怜倒是和康乐公主司马照华关系密切,她拉住周珣的手,一边朝他的住处走去,一边问道:“你是不是看错了,来人也可能是来找怜儿的呀。”

看周媛不信自己,周珣急道:“绝不是找她,周怜当时正巧也在,她还怕我看见似的拉着我往别处去。”

“真是来找颜氏的?”周媛不解的自语道,若是司马照华派人来,绝不会绕过周怜直接找颜氏,除非,那人根本就不是司马照华的人。

难道是姑母?

周媛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上次在宫里,姑母口口声声说痛恨颜氏和周怜,怎么会一转眼便来找颜氏了?回想起那日颜氏的样子,可不像是被申饬过的。周媛的心沉了下来,莫名地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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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朝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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