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露出口风

第九十二章 露出口风

苻生没有回答,令人窒息的沉默一下子蔓延开来。

“这么说,淮阳王说的都是真的?”苻敏逼视苻生,想从他那里得到确切的答案。

苻生紧抿双唇,表情冷峻,半晌,他开口了,只是说出的话却令苻敏更加失望,他说:“本太子做事,没必要向任何人交代,包括你。”

苻敏的神色一黯,转瞬望向坐在苻生身前的周媛。

一直停在这路口当中,四下里没有一丝阻挡,寒风直往人身上灌。袖口,领口,每一个露出些微缝隙的地方都成为寒风的庇护所。周媛冷得发抖,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热气。苻敏的眼神更是像一把锋利的刀一样,挟着冷冽的寒风直直刺向她。

周媛知道,这一刻,自己已经失去了这个朋友。

苻敏驱马靠近周媛和苻生,周媛诚恳地看着他地双眼,轻声道:“对不起。”

苻苌最后是死于箭疮发作,虽不是直接死于谢玄之手,亦不是她所杀,但若认真论起来,这件事的确和她有关系。她看得出,苻苌对于苻敏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人,看他这么难过,周媛心里也不好受。

苻敏的表情冷峻,他挺直腰背,如塑像一样一动不动地骑在马上,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周媛的道歉。

苻生看着他,语气和软了一些:“你今日不需跟在孤身边,先回府去罢。”

苻敏抬眼看了看苻生,又看看周媛,突然冷笑不止,他恨恨的问苻生:“难道殿下为了她,连献哀太子的大仇都可以忘了?”

“孤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苻生警告的看着苻敏,语气又变得冷硬了起来。

苻敏唇角翘起,露出一个嘲讽地笑,不知为何,看到他这样笑,周媛下意识的感到危险。还不等她往后撤身,苻敏已经一把抽出身上佩戴的环首刀,他指着周媛喝道:“殿下可以不计较,但敏不能,今日是献哀太子的生忌,敏要为献哀太子讨回公道!”

周媛看着苻敏的刀,害怕之余也很难过,她再没有料到,在秦国第一个对自己拔刀相向的,竟是一向对自己和善的苻敏。她承认苻苌的死她有一定的责任,可是她只是这漫长的因果循环中最可有可无的一环,苻苌的死是注定的,即使没有自己,他也会在今年死去。

苻生脸色一沉,身子往前一探,劈手打掉了苻敏的刀,他发怒道:“你立刻回府去闭门思过,没有孤的命令,不许出门。”

苻敏自知今日有苻生拦着,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对周媛下手了。他下马捡起刀,阴着脸看了看苻生和周媛,一言不发的跳上马,疾驰而去。

周媛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苻生骑着马一路向较郊外奔去,眼看周围的环境越来越荒凉空旷,周媛心中渐渐有几分了然,她忍不住问:“你是要去你阿兄的陵墓拜他么?”

她想不明白,苻生去拜祭苻苌,为何要带上她?

苻生冷冷地哼了一声,没有搭理周媛,而是重重的挥动鞭子,催促马儿加快速度。

不一会儿苻生骑着马到了一座山上,周媛知道,苻苌一定就葬在这山上。

山间的许多树木已经干枯了,一片灰冷的景象。

山路崎岖,马儿跑得又快,因而颠簸的非常厉害,震得人五脏六腑都快出来了。狂风怒吼着抽打在人身上,面上,又从耳边飞过,如同受刑一样痛。周媛觉得自己的四肢已经冻得没有知觉了,她是被苻生硬拖出房间的,身上只穿着一件夹棉襦服,根本扛不住这样的寒冷。

苻生从他的位置,能清楚地看到周媛冻得发红的耳尖,他披着大氅,却似乎没有顾及周媛的意思。

在单山上疾驰了好久,久到周媛以为自己永远都到不了尽头的时候,苻生猛地一勒马,停了下来。

他跳下马,不在理会还在上面的周媛,大踏步向前走去。

此时周媛的骨头缝里都灌满了寒风,她使劲搓了搓膝盖,忍痛跳下马,紧跟在苻生身后。

跟苻生向前走了大约百十步,一片高大的松柏树赫然出现在眼前。

从古时候便流传下来的制度,只有王侯的陵墓周围才能种松柏,所以周媛可以肯定,那一定是苻苌的陵墓所在。

苻生径直往那片松柏走去,走到树前,他猛地止住脚步停了下来,在松柏前站了好久,都没有动。

周媛疑惑的看着苻生,按说越过这片松柏才能到达陵墓,为何他却这这里停住?

正想着,苻生突然转过身赖,一把抓过周媛的左腕,右手按着刀,声音沉痛的说道:“长生至今没能捉到那谢玄狗贼,实在无颜面见阿兄,今日长生只能在这里拜祭阿兄了。”

周媛大惊失色,方才他阻止苻敏杀自己,就是为了让自己死在苻苌陵墓前吗?她使劲挣扎,口中喊道:“放开我!”

因为她的挣扎,苻生将她的手攥得更紧了,周媛喝骂道:“苻生,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苻生不理会她的喝骂,他刷地一声抽出环首刀,还不等周媛有所反应,她便感到手腕突然一凉,麻了一下,然后就是一阵疼痛蔓延开来。

原来苻生用刀划破了她的手腕。

时间还早,天色却已经阴沉的像傍晚一样,周媛看到,鲜血急速的从自己的手腕涌出,大滴大滴的流到地上,很快便脚下的土地浸染成了黑色。苻生放开周媛,一个人走到树前,归了下来,他高声说道:“阿兄,今日先用周媛的血来祭阿兄,阿兄放心,长生来日定会将那谢玄捉来,绑了他来祭阿兄。”

方才冻了一路,周媛原本就有些支撑不住,眼下又骤然失了这么多血,她双膝一软,便跪倒在地。她挣扎了一下没有能起身,索性不再起来了。她跪直身子,学着苻生的样子,念念有词道:“虽然阿媛与献哀太子殿下素不相识,但也有几句话想对殿下说。”

苻生粗暴的拽着她的手臂,道:“你做什么!”

周媛看了看她,慢吞吞地说:“我也有话跟献哀太子说。”

苻生冷冰冰地说道:“你跟我阿兄素未谋面,有什么说的。”

天气寒冷,苻生那一刀又极有技巧,所以周媛的手腕处此时已经停止了流血,只是那伤处凝固了好些血迹,看起来还很触目惊心。

周媛低声道:“你别管,反正我有话。”

她侧头望了苻生一眼,又将目光转移到自己的伤口上。

苻生顺着周媛的目光望向她的手腕,突然放开了周媛的手臂。大概心中有些过意不去,苻生没有像往常那样坚持他自己的决定,而是起身站在了一边。

周媛转身正对这那一片松柏,轻声道:“献哀太子,我乃汝南周家嫡女周媛,在建康时我便听闻太子你生性仁慈,从不滥杀无辜,周媛心中对太子殿下是很敬重的。想来太子殿下定然晓得战场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道理。”

她也是才知道,原来苻生早就知道谢玄是因为自己而出征的,怪不得他一开始见到自己时,是那么恨自己。然而他把这笔账算在自己和谢玄头上,周媛觉得很不公平。

听到这里,苻生忍不住大怒,他一拳打在身旁的树干上,高声质问周媛:“你的意思是孤的阿兄该死吗?”

周媛摇摇头,声音有些虚弱,她说:“谢玄只是为自己的国家而战,刀剑无眼,他不幸射伤了献哀太子,你失去了兄长,我也很替他难过,特别是在长安这阵子,我能看出你有多痛苦,多自责。”

苻生的身子震了一下,自己的亲生兄弟们都只惦记知道盯着他的错处,步步紧逼。今日他提早离开祭礼,就连父皇都斥责了他,却不知道他是在自责,自从阿兄去世,他一直都在想,若是那日自己和阿兄一起,或许他就不知死。但他不愿承认周媛说中了,他哼了一声,斥责道:“狡辩!”

“那我问你,若是献哀太子有机会射伤谢玄,他会不会这么做?”周媛反问道。

苻生没有回答,因为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周媛感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冷,她晃了晃脑袋,继续说道:“这是国家和国家之间的事,你作为一代名将,怎么可以如此狭隘?”

苻生冷笑不已,他道:“孤就是如此狭隘,你待如何?”

周媛声音虚弱地说:“我知道你一时之间不能接受我的说法,只是请你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苻生斩钉截铁的告诉周媛:“不用想,孤清醒得很,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杀人偿命,”周媛的意识开始有些不清晰,她蹙着眉,迷迷糊糊地说道:“那么若救了你一命,是不是你的命就要归救你之人所有了?”

苻生疑惑的看周媛,他没有听懂她的意思。

周媛笑了笑,道:“那我告诉你一件事,其实在建康救你的人,根本不是怜儿,而是——”

说到这儿,她身子一歪,彻底失去了知觉。

苻生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慎重起来,他蹲下身扶住周媛的肩膀,摇晃着她,急切地追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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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朝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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