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卡列克的愚行
卡列克·暗牙结束了与贵妇的会谈。
他披着晚霞离开之时，灵性之光上洋溢着兴奋与激动的光芒。
作为一个善于与人类沟通的另类兽人，他在和贵妇交流的时候，表现出了人类能够理解的文明一面，同时也尽量收敛了兽人天性带来的陋习。
他不会当着贵妇的面大喘气，将一团团散发恶臭的口气吹到对方脸上。
事实上，他在前来与贵妇会面之前，特意用粗盐、沙棘果汁漱口，去除自己的浓重口气。
在面对面说话的时候，他也有意地与贵妇保持一定的距离，并将口气和吐沫呼到地面上。
无论是清理口腔的方式，还是与贵妇说话时的姿态，卡列克·暗牙的模仿对象都是贵妇身边的骑士。
这些骑士在氏族周边驻扎已有半月有余。
而卡列克·暗牙从开始与骑士接触之时，便在观察和学习骑士们的神情、语气和肢体语言，努力地将自己打造成一个能被人类接受的兽人。
这让他在暗牙氏族中愈发另类，但不可否认的是：
卡列克·暗牙具备学习天赋。
任少川和贵妇都得出了这个结论。
就当他俩都以为卡列克·暗牙能入选兽人侍从的名单之时，兴匆匆离开人类临时住处的卡列克·暗牙神情黯淡地回来了…
他带回来一个不怎么好的消息。
他把贵妇的筛选计划上报给了氏族领袖。
达坤·暗牙听了卡列克的阐述之后，当即对贵妇的计划提出了一些反对意见。
他的态度很强硬，明确指出：
贵妇只能在非兽人士兵的兽人平民中挑选侍从。
像是卡里克·暗牙这样的兽人士兵，还有达坤·暗牙的兽人亲卫们，统统不准接受贵妇的筛选，更不能离开氏族！
否则，达坤·暗牙便会撕毁协议，驱逐贵妇，同时把违反命令的兽人士兵定为氏族叛徒。
贵妇为失去卡列克·暗牙这样的兽人而惋惜，不得不接受了达坤·暗牙的意见。
从任少川的旁观角度来说，卡列克·暗牙无法离开氏族领地并非坏事。
这意味着卡列克·暗牙不会成为一名兽人奴隶，他将继续以兽人的身份在兽人的土地上生活下去。
可是，卡列克·暗牙并不知道贵妇和骑士们的真实目的。
他天真地以为通过筛选的兽人，会成为像骑士那样的侍从。
这个信息差带来的错误认知，导致卡列克·暗牙做出了一个令任少川深感荒唐的决定！
这家伙，竟然想把自己的女儿推举给贵妇！
“女士...”
夜深人静，卡列克·暗牙在会客室内向贵妇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的女儿...迦列娜·暗牙...聪明、勤劳...她也会学习。”
一边说着话，卡列克一边单膝下跪，向贵妇低下了头颅，话语里满是悲伤：
“迦列娜...没有右手...无法生育...她会被派去挖矿...会被地下的灰兽人杀死...我不想失去她...”
卡列克跪着向贵妇弯下腰，将自己的额头贴近地面：
“我祈求您...带走她...”
守在会客室内保护贵妇的骑士们有些动容。
他们再怎么也想不到，卡列克·暗牙如此主动地接近人类，竟是为了让自己的女儿免受危险的劳役！
这份跨越种族的父爱之情，直接打动了现场的所有人，就连在隔壁监听的任少川也是心头震撼。
“起来，卡列克。”
贵妇示意身边的骑士去搀扶卡列克，同时缓缓说道：
“我在你身上看见了有别于其他兽人的人性和情绪。无法将你带走，这让我很遗憾。但我也有我的原则，我只需要具备学习天赋，而且四肢健全的健康兽人。”
半跪在地的卡列克没有站起来，即便骑士强行抓住他的肩膀和手臂，也没能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半分。
固执的卡里克就这样跪在那里，沉默地哀求着贵妇的怜悯。
这样的尴尬场面维持了将近半分钟之久。
贵妇面对只知道一味地求情，却分不清楚双方地位和场合的卡列克，感到有些头疼。
反过来说，对方如此真挚的父女之情，又何尝不是一种可以有效利用的工具呢...
贵妇的眼底闪过一道精明的亮光。
她状似苦恼地揉了揉眉角，叹了口气：
“听着，卡列克。明天带你的女儿过来参加测验。如果她确实具备学习天赋，我会考虑考虑的，但我有个条件...”
“感谢您...女士...”
卡列克用额头触碰地面，压制着内心的欣喜站了起来，又朝着贵妇鞠了一躬，最后才用通红的双眼看向对方：
“女士...您的条件...是什么...”
贵妇凝视卡列克数秒，嗓音低沉，语气坚定，不容拒绝：
“我需要暗牙先祖书写的《暗牙馍典》。我知道，这本典籍记载着暗牙氏族加工骨头的技法，所以你不要想着拿其它典籍来糊弄我。”
卡列克的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了起来。
“你是氏族里的十夫长，看过一些《暗牙馍典》。你身上的骨头饰品、骨矛和你的骨盾，就是你自己亲手制作的。我能确定，你清楚记得你所读过的内容...但是，这不足以让你的女儿成为我的侍从。”
贵妇看着面前神情僵硬的高大兽人，开出了自己的价码：
“除了你掌握的那部分内容以外，你必须再给我找来另外两名十夫长掌握的内容。用这三份知识，你才能换取女儿的未来。”
“这是...背叛。达坤...会切下我的脑袋...”卡列克喃喃自语。
贵妇向身边的骑士比划出送客的手势。
正在氏族秘密和女儿性命之间挣扎的卡列克，被几名骑士架起来抬了出去，直接放到了庭院的门外。
庭院的大门在他的身后关闭。
贵妇离开会客室，回到卧室休息。
任少川则从床上爬了起来，打开窗户看向月亮，暗叹荒诞和离奇。
一个兽人十夫长，居然会为了自己的女儿而向人类下跪，甚至还可能会因为贵妇的三言两语，就去背叛自己的氏族…
一时间，任少川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卡列克了...
真是一个怪胎般的兽人，他哪来的父女观念和父女之情…真是让人弄不明白…
唯一能确定的是，贵妇赢麻了...
她打着招揽兽人随从的旗号收集兽人奴隶，当作奥术实验的牺牲品。
现在，她又利用卡列克对于自己女儿的执念和保护，诱导卡列克背叛自己的氏族。
她不但收获了兽人奴隶，还获得《暗牙馍典》上的一部分内容，堪称双赢。
真是阴险呐，这个贵妇…
任少川捂着额头，再次在心中感叹人世间的荒唐…
“丽桑卓。”
任少川轻声呼唤脑海中的巫妖领主：
“你说，如果我把贵妇的真实目的告诉卡列克，能不能从他那里换来《暗牙馍典》的内容呢？贵妇说这本典籍与加工骨头的技法有关。”
【这是你的想法，还是这具雇佣兵躯体在影响你？】
任少川摇了摇头：
“和雇佣兵的躯体无关，维瑟是一个标标准准的雇佣兵性格，势利、谨慎，还有些狡诈。这样一个人，不会把卡列克和他女儿的遭遇放在心上。所以，刚才的话是我的本意。”
【可你要知道，结束灵魂投影之后，这里的一切就和你无关了...】
“我知道…我知道。”
任少川迎着晚风吸了口气，看着天上的圆月缓缓吐出：
“你是受到至高星宫认可的神明，肯定经历过或者旁观过很多类似的事情了。你会淡定、平静地面对它们，只把它们当作人生符号与特定要素交汇后产生的新的人生符号。”
任少川走到床边坐下，用手臂枕着脑袋，看着窗外的夜色和星空：
“我也很想像你这样，能够在面对这些事情的时候保持镇定。我也知道，我对这种事情的关注，会影响到你的计划。
“可是…抱歉，丽桑卓…我做不到完全不在乎这些事情的结局，我的心里，也有着改变事件走向的冲动。”
任少川微微地叹了口气：
“或许，等我在超凡之路上走得足够远了，经历了更多的事情，我的内心将变得钢铁一样坚硬，我能像贵妇那样冷酷地玩弄人心。
“但现在…真的很抱歉，丽桑卓，目前的我，做不到...”
【这些话都是你的心里话？】
“是的。”
丽桑卓沉默了片刻：
【如果是你的灵魂主导你说出了这些话，向我询问我的意见。那么，我同意了。你可以把贵妇的真实目的告诉卡列克，以此来换取《暗牙馍典》上的一部分内容。】
任少川有些发愣：
“你同意了？这不会影响到你的计划吗？”
【是的，我同意了。】
丽桑卓温和地笑了笑：
【你仔细想想，从我们的灵魂融合至今，你向我提出的请求，我有拒绝过吗？即便你不发表那段肉麻的感言，我也会同意你的请求。】
任少川挠了挠头，稍作回忆：
“确实，你好像没有拒绝过我。”
【过去不会，现在不会，未来也不会。】
丽桑卓的语气愈发温和：
【因为你就是我，而我就是你，我如何能拒绝自己呢。】
“啊，什么？”
丽桑卓那呢喃般的低语，让任少川一下子没回过神来。
她以前也说过“你就是我，我就是你”这种话，可这还是第一次让任少川觉得哪里不对劲...
【没什么。】
脑海中变得安静，丽桑卓显然不想过多地讨论这个话题，任少川只好躺倒在床上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