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动乱之期
枕头上湿哒哒的一片，直至院庭红梅盛放，一夜竟是那样的漫长。
呼痛声一阵又一阵，幽心的身上还在沁汗。洗漱的人还未来，管家又死守着府令。幽心无力地撇过头去，不再想方设法地发出一些细微的动静，去引来一两个小童。
独自发呆了许久，久到眼神能够盯着墙壁，看穿暗格里藏着的东西。
“吱哑”一声，房间门被打开，幽心听得出是有心人的礼貌。
“东西放下吧，我痛得厉害，先帮我找找大夫。”等得久了，幽心发现自己也少了些刻意。
刻意地询问爹爹是否还在生气，刻意询问爹爹是否后悔了？
脉搏被压制，暖暖的几指触及脉搏，手上没有了力气。
府中什么时候多了些近身制服的大夫？脑中炸开了，幽心浑身竖起了汗毛。“谁？”
她一转头，那只玉手肤如凝脂，骨节处犹如白瓷。“子衿！”
幽心知道他会来，却没想到他这么早来。
“呵。”拼命呼着气，疼痛加剧。眼光顺着那只玉手而上，果不其然，真的是他！
“别动！”子衿伸出一手，稳稳地将许幽心压制而下。并不突兀，子衿练得如火纯青的手势，彰显着他是一名大夫。“这样子，好点了吗？”
子衿说得极慢，幽心听得真切。他放着许幽心到床头，体贴地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不至于太过难堪。
“子衿果然是一名称职的大夫。”病痛面前，幽心觉得自己真的没他们所说的那么清高。舒适地黏了黏床头，他的手指还把着幽心的脉搏。“谢谢你。”
“什么？你说什么？”子衿觉得自己应该听错了，一笑置之。
“谢……”
幽心纠结了半晌，发现子衿并不打算客套对待，他说。“昨天晚上，王府的楚魏知会了门童。他们不好意思打扰到我，所以清早，我才来。”
幽心静静地听着，乖乖地做着一个病人应该做的事情，听着大夫的话。
子衿说得刻意，但看到幽心一副乖乖待价而沽的样子，又没了多少邀功的冲动。他靠着床沿坐下，伸手试了试女子的额头，“还算正常。”
“怎么突然就那么安静了？”
自己的高傲能够折煞孔雀的骄傲，谁都不会知道在病人面前，他并非如此。
“请了个神医。”幽心并没有做好被卖的打算，她甚至不知道怎么和子衿说他的一切计谋都将落空。
“哈哈哈。”子衿笑出了几分傲气，豁达地从身上拿出了一瓶药丸。“你都那么说了，我也得送上一份大礼。”
幽心伸了伸手，确实没有多少力气去拿子衿的药瓶。
“给你。”他的一双瓷肌手，裹紧了幽心伸出的柔荑。
“恩。”她一直相信一个人，青城选定的人都那么的贴近幽心的生活。
“把嘴张开。”子衿诱惑着，声音温温的，让人忍不住听命行事。
才启齿，只见食指之间，一粒药丸子入了咽喉。如咽无物，但是幽心知道已经吃下了什么。
“这个就是你手里的药丸子，每日一次，不久便好了。”子衿说得轻松，他看到幽心珍惜地握着他的药瓶，竟不觉醉言了几句。“我花费了不少时间，炼制了这瓶药丸。不仅让人感觉不到任何疼痛，还会让女子肌肤美上几分，变了一个人一样。”
“变得和子衿一样不食人间烟火，宛若仙人吗？”幽心也是累了，却依旧跟着他的话。
“不是不可能。只是……”子衿并没有想太多，他和刘宛惜的目的，不需要多猜。
“子衿，这样我和青城在一起，谁都会不太适应。”幽心一直在提醒，总想着会有办法简而化之。
“青城？”
果然，子衿并没有想过这一层，至始至终都没想过。
“如果不那么疼，幽心能不能服一般的药物？”她的手中握得紧，一开口，想都不用想子衿都不愿相信。
“方子都拿给小童了，我来了这般久，你就这样和我开玩笑？”幽心的一席话，纵然再是痴醉，也如一盆冷水浇醒了他。
也不知道怎么应对，虽然和子衿在一起没有那么疲累，可还是能被他察觉出端倪。他放任自己关心着许幽心的一举一动，谈吐间，多半是担忧。
“我柳子衿的方子，盛京没几个人比得上。”他收了收出门带着的医药盒子，可以看得出来时的杂乱。
幽心笑了，牵动了伤口，隐隐作痛。“子衿较真了？”
收拾的手一滞，不消多余，子衿将盒子里的瓶瓶罐罐都摆放整齐。缓缓地，又盖上了盒子。
幽心一直在笑，时不时的。暗香浮动，子衿身上特有的佛香味萦绕周身。幽心的眼睛一眨不眨，满是笑意。
“你看出来了。”子衿说着，仿佛被抓住了软肋。手上的动作很柔，轻轻地取出了幽心手中的瓶子，放在了身旁的矮几上。
看出了幽心对药品的珍惜，恍如一刻，触电般地想到了，她一直不在意自己对她的买卖。
其他的，竟然压迫得他不敢多想。
“子衿，你在想什么？”亲切感会慢慢淡化，幽心注意到了子衿尽到了大夫的职责。
“你受伤的事情，宋青城知道吗？”暗藏的狡诈，他对幽心有一些了解。
“知道的话，应该会焦急坐等到天亮吧……”幽心想着，子衿算是注意到青城在她的生活中一直存在着。
这样想着，又顾自接着子衿的话。“子衿，如果遇到了青城，别忘了告诉他，我真的没事。”
“有个人也这样，幽心。”子衿说得有些急迫，很明显的能够听到其中的威胁。“要不是王爷下令，我是不会给一个女子下方子的。”
“即便，我可以暗中照顾你。像这样被派遣，倒是头一次。”说着，子衿怕了幽心这种心不在焉的接话。
再一次，他又把上了幽心的脉搏。
“王爷才是一个较真的人。”他默默地说出了担忧的话，一心想着幽心的病情。
如果不是一进门就发现伤势恶化，以子衿的君子风范，或许还会纠结一段时间。
“所以你几次多番的试探都是认真的？后来，又觉得我和青城之间有了？”幽心注视一眼两手相接的地方，又细微观察着子衿羞红的面庞。
原来，幽心终于知道小王爷较真了。
“朝中的裙袂关系很多，我多次得知楚易、宋青城来找你，多半不离十。”子衿省去了刘宛熙莽撞的举动和言辞，恍如一瞬间，羞愧了。
“咳咳。”幽心不知道子衿是否能够从脉搏间把出急火攻心的症状，作为一名大夫，幽心也就随着他说了。
“幽心，我不想说别的。但就小王爷知晓宋青城的诡计，都若无其事地要娶你。”子衿试着转移话题，话语多是软浓。“你难道觉得强权之下，还有爱情可言吗？”
景灏他是怎样的人？幽心一寒，塞外的那几年，他变得太难以看穿。
“如果圣旨已下，我和青城的婚事已定呢？”
幽心话一说完，她明显感觉到子衿害怕得把脉的手离开了自己的手腕。
“只是，被小王爷给烧掉了。”就像是找不到任何的办法，她向子衿吐着苦水。
如果这辈子和青城一双人，相守到白头，其余的都该是秘密。
就像是受了寒，子衿浑身一凛。“有些虚火，我叫小童多添一味药材。”
“有没有去痛的？”子衿的药丸很有效，幽心依旧索要着，要么一点都没有感觉才好。
“这就添加进去。”子衿离开了床沿，几步来到桌前。快速地在书桌前拿起了毛笔，写下了几味药材。
就像是提前安排好的，幽心背靠在床头之时，门外真的进入了一名小童。
“公子。”他候在一旁，拿着药方首肯后，又退了出去。
安排好了小童事情，子衿来到幽心面前。靠近了几步，他发现自己的锦袍下多了一只手。幽心轻拉着他的袖袍，然后预见般地看着子衿的面色煞白。“我和青城成亲，你不祝福我们吗？”
子衿喉间明显滚动，心口都被幽心的话封住。如果仔细去看，他的脸上挂着一幅寒彻六月的画——你不愿意嫁给小王爷。
有了宋青城的求婚，你更加不愿意嫁给他！
“你好好休息。”我扶你躺下那一句话还未出口，白日下身后的人投影在床铺上。
窸窣一阵后，子衿侧身一揖。“许大人。”
“呵。”背脊一痛，幽心深吸着气，折起身子，步履蹒跚地下了床。
扶着床栏，都感觉软绵绵的。虽然身旁的子衿搀扶着，却依然失了态。
许老点点头，对子衿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幽心觉得难堪，想到了自己又一次违逆了，又说不出什么。
“爹爹……”幽心吸气，唇齿间咬着疼痛。她低着头，靠着床栏，都不敢看一眼许老。
子衿一直站在幽心的身边，最后，惊得后退了几步。
幽心支起身体，隔着几米的距离，三千发丝随风飘动，膝盖叩击着床笫。
“爹爹……”幽心跪在地上，发丝久久不能平歇，繁乱的垂落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