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遇劫

第四十四章 遇劫

直到在宫中用了晚饭,周贵人才放周媛回去。

回头望了宫门一眼,周媛长吁了口气,经过这一日她才知道,这宫里的路有多难走。旁的不说,只姑母一人便足以令她难以招架。

见她神色疲惫,阿奴忙迎了上来,关心的问道:“女郎这是怎么了?”

“回去再说。”天色眼看就要变黑了,周媛急着回府,她匆匆坐进牛车,令驭者快些赶车回府。

路上行人稀少,个个步履匆忙。两岸的小贩做完最后一笔生意,也赶着回家了。一路上,周媛不时能听见一阵阵车轮碾过青砖的轱辘声,她知道,那是建康城的权贵们。他们的牛车不疾不徐地穿梭往返于青砖大道上,去往一座座豪宅,开始一场又一场的欢宴。

在这些和谐有序轱辘轱辘的车轮声中,若有另外一个不一样的声音就会显得特别突兀。那个马蹄声,从宫里出来,这声音便不曾间断,一直在周媛的牛车后面响着。

快到周府了,那马蹄声还在,周媛忍不住吩咐阿奴:“你去看后面是怎么回事?”

阿奴早注意到后面一直有人跟着,实际上还在宫门外时她便看见那人了,听周媛问,她笑道:“女郎不必担心,后面那人是谢家郎君。”

是他?他竟一直在宫外等自己吗?周媛感觉到眼眶突如其来地一阵酸涩,她揉了揉眼睛,在心中叹息了一声。

阿奴并不知今日在宫中发生的事,她自顾自笑道:“想是不放心女郎,才跟在后面相送的。女郎可要停下跟谢家郎君说话?”

周媛摇头,她叫驭者放慢车速,那马蹄声亦慢了下来。她迟疑着掀起帷幔,从车窗向后望去。

从河畔吹过一阵风,道间的槐树轻轻摆动着枝桠,一串串缀满枝头的洁白槐花在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清香。

那白衣少年骑在马上,有低垂的槐花扫过他俊朗的脸颊,他也不拂去,只是专注而又坚毅地望着前方的牛车,见周媛探出头,他面上一喜,但随即又想起什么似的敛起笑容,也不上前,就那么不远不近的在牛车后行着,澄澈的眸光被暮色点染上几分朦胧,让人看不真切。

周媛愣怔地望着他,突然收回手放下帷幔。她心里很乱,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少年才好。

牛车行到周府,刚一停下,马蹄声便远去了。阿奴奇道:“谢家郎君怎么就这么走了?明明是送女郎,却又不跟女郎说话。”

周媛沉声道:“阿奴,你要记着,谢家郎君再好,也是外人。别老跟我提他,省得让人误会。”

“女郎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有人敢说女郎的闲话?”阿奴说着面上已经现出怒色,她平素最维护周媛,听不得旁人说她半个不字。

周媛摇摇头:“没有的事,只是我们总该记得避嫌才是。”

“阿姊!”两人正说着话,周珣欢呼着一阵风似的跑了出来。周媛收起没有说完的话,踏出牛车,笑着拍了拍周珣的头,道:“今日馆里的课业你温习过了吗?”

“嗯,”周珣骄傲的昂起头,“连阿父都夸珣儿进益了。”

周媛笑道:“如此便好,过些日子你就该去官学了,正该多用功些。”

周怜安静的站在周珣身后,轻声道:“阿姊。”

眼睛扫过周怜,周媛的眼神冷了冷。她当时没来得及想太多,然而此时亲眼看见周怜,想到她竟是自己的异母妹妹,她心里便一阵发冷。她终于知道,周怜为何一直暗害自己,什么都跟自己抢。

周怜,这一次,我不会再叫你得逞!

被她盯得发毛,周怜摸了摸脸,不自在地笑道:“阿姊为何这么看怜儿?”

“夫人今日如何?”周媛收回目光,淡淡的问了一句。

“还死不了!”一听周媛提到颜氏,周珣恨恨地答道,“阿姊问她作甚?”

周闵相信颜氏,但周珣却再也不信她了。他认定颜氏是毒妇,是害死自己生母的罪魁祸首,连带着对周怜也没有好脸色。

周怜装作没听到周珣的话,轻声细语的说道:“夫人今日好多了,方才还让下人搀着在院中练习行走呢。”

三人一同走到正房,周珣却站在院外不愿进去,周媛知道他心里深恨颜氏,也不勉强他,令阿奴送他回去,自己和周怜一起进去看望颜氏。她虽然厌恶颜氏,却也知道有些礼节是自己必须遵循的。

见周媛进来,原本躺在榻上的颜氏令侍女扶自己坐起来,笑道:“阿媛回来了?”

“嗯,夫人身体可好些了么?”周媛敷衍着问候道。

颜氏笑的很开心:“好多了,其实已经可以走路了,只是有些怕累,不能多走。”说完她的笑容又大了一些,问道:“今日圣上召见,可是为了嘉奖你?”

宫里发生的事即使她没有派人打听,周闵也一定会着人回府告诉她的,毕竟除了桓温求亲的那段,还有他被恢复爵位的喜事。周媛不信颜氏会不知,然而也没必要揭穿她,她站起身,道:“阿父回来夫人问他吧,时候不早了,阿媛先回去。”

颜氏看着周媛就要走出屏风,突然叫住了她,好像不经意的问了一句:“过几日便是望日,阿媛去不去建初寺拜佛?”

周媛原本是打算去的,可颜氏这么一问,她反倒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便敷衍道:“到时候再说,夫人歇着吧,阿媛回去了。”

隔了几日,赶上周闵休沐,一家人正在用早饭时,周闵竟亲自问起周媛为何不去建初寺。在他看来,既然周媛已经走出痛失生母的阴影,不再避讳去建初寺,就该恢复从前的习惯,每逢塑望日都到建初寺去拜佛。

“昨日夫人对阿父说起此事,”周闵放下金质莲花纹碗,接过侍女奉的茶呷了一口,随后摆出一副严肃地面庞:“阿父亦深以为然。”

周媛淡然一笑,道:“既然阿父吩咐了,阿媛去便是。不过,”她瞅了周怜一眼,道:“既然怜儿妹妹来了周府,做了阿父的女儿,阿媛以为她也该与阿媛同去。”

她之所以要带上周怜,是想着如此一来,即便周怜和颜氏真有什么阴谋,也不得不顾及自身,不会轻易有什么动作。

难得周媛这般懂事,知道友爱姊妹,周闵捋着胡须,开怀笑道:“正是如此,怜儿自然要跟你一起去的。”

上次的洪灾冲毁了许多年久失修的道路,近来气候好转,不再阴雨绵绵,很多道路都开始修整了。

去往建初寺的那条路也在进行修整,直到周媛去建初寺那日还未修好。因无法通行,周媛一行只得绕道。她记得上次的教训,又担心周怜会出什么幺蛾子,带了许多侍卫,还在袖间藏了一把短剑。

好在一路无事,平安到了建初寺。

听说周媛来了,侍奉竺道潜的小沙弥忙出来迎接,他一边引着周媛往寺内行去,一边双手合十道:“周施主,深公去宫中讲经了,入夜方才能回来。”

“无碍,我今日只是想拜一拜佛。”周媛道。

她让小沙弥引侍从们下去,自己与周怜同几名贴身侍从去了卧佛殿。

这里不是正殿,是以来的信众也不算多,留阿奴、张永并几名侍女守在殿外,周媛缓缓踱了进去,周怜紧跟在她身后。

殿内供着一尊丈六铜铸卧佛像,面庞清秀和善,长眉细目,双眼若睁若闭,嘴角笑容宁静而祥和。佛像身畔是微小的铜铸众菩萨、罗汉举哀像。

周媛每次一看到这尊卧佛像,心境便会很快宁静下来,她在佛前蒲团上跪下来,闭目诵经。周怜也跟在她跪下,可没一会儿周怜便小声道:“阿姊,怜儿很少来建初寺,能不能四处走走?”

周媛张开眼,看了看周怜,又闭上眼面对佛像,唤道:“张永!”

张永应声而入,周媛道:“你陪怜姑子四下走一走,记得别走丢了。”

“是,女郎。”张永拱手,答得干脆利索。

“怜儿自己可以的。”周怜小声抗议道。

周媛不答,专心诵经,此时讲经的和尚亦来到殿内。

周怜知道她是不会松口了,咬了咬唇,低声道:“阿姊,怜儿去了。”

她在寺中转了一圈,张永始终在离她一步远的地方跟着,怎么也甩不掉。最后周怜无法,只得又回了卧佛殿。

她回来时,周媛刚好听完一卷大涅盘经,她双手合十,与为她讲经的和尚相互行了礼,起身道:“时候不早了,也该回府了。”

周怜有些发急,忙道:“可是阿姊,咱们不在寺中用斋饭吗?”

周媛淡淡望了她一眼,周怜不敢再争,乖乖跟在周媛身后往外走。

从见到周媛第一面起,她便看出这个阿姊很不喜欢她。这不稀奇,毕竟周媛做了那么多年的周府嫡女,突然冒出一个人来分她的宠,换做是谁都会不大高兴。然而最奇怪的是她自己居然有些莫名的怕周媛,就像此刻的情景,周媛一个眼神,她就不敢多说了。即使面对身为一家之主的周闵,她也没有过这种感觉,这更加加深她对周媛的恨意。

从建初寺出来,不远处便是大市,周围人声鼎沸,分外热闹。驭者将车赶得飞快,侍卫们连连打马,紧跟在后,行人自觉的让出道路。不多时,人声越来越少,渐渐再也听不见,天地间只有车轮飞速碾过地面的轱辘声,后面侍卫们座下的马蹄声。

“到哪儿了?”周媛问阿奴,她心中发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阿奴掀开车幔,恰听见张永问那驭者:“怎么不是原先那条道了?”

驭者放慢速度,微微从斗笠下抬起头道:“小人打听过,那条道已经开始修了,是以才绕远了些。”

周媛心中起了警醒,去往建初寺的道路只剩下两条,旁的道路少说也要两日再过才能修好,怎么会这么快便又修起来时的那条道路来了?这驭者分明是在撒谎。而且他的声音跟之前载自己来的驭者完全不同,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显然是被偷换掉了,说不定那驭者此时已经遭了不测。

虽然她已瞧出这驭者有问题,却仍是想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脱身,毕竟此时自己人还在车上,若被他发现已经暴露,只怕要脱身就很难了。她扬声道:“停车,我要想下去看一看道间的风景。”

周怜出言阻拦道:“阿姊,出门时夫人特意嘱咐,要咱们早些回去呢。”

方才她要留在建初寺用斋饭时怎么不这样说,周媛斥道:“何时轮到你来管我!”说着一只脚已经向外跨了一步,可那驭者很警觉,周媛一动,他突然驾车狂奔起来,周媛被往后带了一下,摔回座上。

这驾车的牛是那次周闵得知颜季生事件后送给周媛的,号称可日行八百,真跑起来不比千里马慢多少,即使拉着车,张永他们还是很快被甩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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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朝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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