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战局

从宫里出来，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司马丕派了肩舆将周媛直接送到宫门，他要周媛做的事其实很简单。

人坐在那高高的御座之上，原本该属于自己的权力却被桓温和太后攥得紧紧的，这是任何一个有抱负的君主都无法容忍的事情，所以司马丕想从他们手中夺回权力。桓温掌权多年，势力根深蒂固，想正面夺权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大概连谢安那样的忠于朝廷的大臣都不会赞成这种自取灭亡的做法。

桓温能掌权至今，依然屹立不倒，有两大助力。第一个助力自然是他手中的军队；而这第二个助力，也是他最重要的助力，却是一个人，那人就是郗超。假如单有军队却无郗超，以桓温的暴躁脾气，绝不足以成事。所以要想打败桓温，最重要的是要先除掉郗超。

郗超这个人不贪财不恋权不爱女色；最要命的是他不仅能为桓温出谋划策，还善于招徕人才。可以这么说，他是一个没有缺点的人。

郗超至今还未娶妻，有人甚至传说他喜好男色。然而经过这几年的暗中观察，司马丕总算找到了一个突破点，郗超似乎对周媛很有兴趣。司马丕要求周媛接近郗超，监视他的动向，并将之禀报给自己。最好，能离间他和桓温。

这件事对周媛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难事，上一世郗超与桓温之间的事情她知道不少，凭着这些了解，她深信自己这一世可以做到。不过还不能这么快对司马丕说起，有些事，还不到发生的时候。

至于司马丕说郗超很喜欢自己，周媛只能付之一笑，他的感情，真假难辨，不信也罢。

“女郎。”

刚一出宫门，周媛便看见阿奴正站在自家的牛车前头等自己。她心头一喜，忙迎着阿奴跑去，道：“送到了吗？”

“送到了，”阿奴努努嘴，笑道：“王家郎君在那儿呢，他说想跟女郎告个别再走。”

周媛这才看到，在自己的牛车旁，还有一个人，骑着高头大马，面带笑意的看着自己。

他的马是褐色的，他自己又穿着一身乌色的袴褶，天光昏暗，这宫门的灯也照不到这么远，周媛才没有一开始便发现他。

“要走了吗？”周媛笑着问王朗，其实她很想催王朗快走，怕他延误了谢玄的治疗。但看得出来，他也是很关心谢玄的，不然也不会不远千里，日夜兼程的赶回来给他找解药。

“阿碣果然没看错人，”王朗看穿周媛的心思，头一次对周媛报以如此和善的笑容，他朗声道：“这次多亏了你，我想代阿碣对你道声谢。”

周媛被他夸的不好意思，她轻声道：“谢我做什么，还不是因为我阿碣才中的毒，况且我也不知这解药到底如何？”

王朗之前已经听阿奴说了周媛拿到药方的过程，自不会怀疑这方子无效，他大笑道：“放心，我一定还你一个活生生的谢阿碣。”

“什么叫还我一个活生生的谢阿碣？”周媛越想越不对劲，她急忙道：“你别乱说话，我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放心便是，阿碣很快就会回来了。”王朗根本不听她解释，他摆摆手，一拉缰绳，调转马头消失在夜色中。

周媛悬着的心这才放下，阿奴替周媛掀开帷幔，笑道：“他既然说了谢家郎君很快就会回来，女郎就别在担心了。”

“谁担心了？”周媛面上一热，看见阿奴一副很了解的表情，她忙解释道：“谢阿碣是为了我才中毒的，我若不闻不问，岂不是太没心肠了。”

阿奴跟在周媛身后跳上牛车，笑嘻嘻地说道：“女郎说甚么便是甚么。”

过了东阳门，街上已经很难看到行人往来了，大部分人家已经熄灯歇息了。一片黑暗中，周媛车前的那片灯光显得格外明显。

牛车轱辘轱辘的声音和身后那队侍卫的马蹄声打破寂静，穿过篱墙，沿着青溪，一路往周府行去。

和所有的富贵人家一样，周府这个时候还是一片灯火通明。周媛从牛车中下来，缓缓踏上石阶。已经进了门，她有想起一事，转头问门侍：“阿父可回来了？”

“回女郎的话，郎主已经回来了。”门侍忙答道。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周媛又问：“周怜呢？”

这次周怜做出这样的事，她想看看周闵会给自己一个怎样的说法。

“怜姑子去长干里颜府去了，”门侍看见周媛突然沉下的面庞，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说：“好像是受了风寒，郎主怕她过给女郎和小郎，才……”

周媛冷哼了一声，看着阿奴道：“你听听——”

她一向到知道，周闵偏袒周怜，可这次他已经这么袒护她，是周媛没有料到的，他这心，也偏地忒厉害了。

门侍原本以为听到这样的解释周媛会很满意，但看她的样子，似乎并不是。他立在一旁，不敢再多言。

周闵也知道，这次自己实在太偏袒周怜了，他也觉得有些对不住周媛，所以百般补偿她。不仅提了她和周珣的月例，还搜罗了许多珍奇的物件送给她。有一日甚至还让人抱了一只波斯猫给她，说是花了大价钱从波斯商人那里买来的。

周媛来者不拒，不论周闵送什么，她一律都收下。只是有一条，她坚决不跟周闵打照面。因为她知道，周闵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补偿自己，他想让自己将另一半解药配出来交给周怜。周媛也知道，周怜绝不会在谢玄的解药上动什么手脚，因为不光自己，周闵也知道此事，她不会冒着被周闵厌弃的风险来害谢玄的。可周媛就是不想这么快把解药交给她，特别是周闵都没有对周怜做出任何惩罚的情况下，她更不愿让周怜这么好过了。

时光荏苒，十来日就这么飞逝而去了。这一日，战场上再次传来一个好消息，谢玄又打了胜仗。他在两军厮杀时，射伤了僭秦太子苻苌。

僭秦这次领军主将便是苻苌，谢玄伤了他，可谓是大大的振奋了民心。百姓奔走相告，城中一片喜庆气氛。

阿奴满面笑容地对周媛说：“女郎这下可以放心了吧，能上阵打仗，说明谢家郎君身上的毒已经清除了。”

不管自己怎么否认，阿奴都一定要说自己是在担心谢玄，周媛索性也不再反驳，她笑道：“说起来，这里面你出了很大的力，待谢阿碣回来，我一定向他说明，让他记得感谢你。”

阿奴说不过周媛，只得不再提此事，周媛的耳根这才清净了起来。

谢玄射伤秦太子苻苌这件事，上一世周媛也曾听到过，但她那时不认得谢玄，也不关心政治和战争，并没有太过关注此事，时间长了，便记不大清了。

现在周媛特别希望自己可以将关于这场战争的一切都记起来，可无论她如何绞尽脑汁，却依然想不起这场战争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