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意外发现
到了第二日，听闻苻生带领一队人马出现在东府城，攻入东府城官署后，留下交出周媛的字条，又扬长而去。待建康这边得到消息时，他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局势一下子紧张起来，既然他能躲过京口的防守，设法进入建康东侧的东府城，那么他就很有可能出现在建康城。
宫里暂时还没有传来什么消息，但周媛知道，事态如依照这样的形势发展下去，她很快就会被吓破了胆的大臣们送到苻生手上。
周媛正想着这件事，听到有人开门进来。她抬头看是周闵，忙起身迎他。周媛收敛起自己的心事，笑道：“阿父今日怎回来得这么早？”
因是特殊时期，这几日要处理的公务尤其多，而此时才刚该用午饭，周闵本应还在门下省才是。
周媛请周闵坐下，又令兰儿去给周闵煮茶。
“这两日阿父都要在门下省当值，所以回来收拾些衣物。”周闵疲惫的坐在座塌上，捧着茶碗愣神。
周媛知道他既然选在这个时候过来，定是有话要说。她没有开口唤他，等他理好了思路，自然便会开口。
周闵深深的叹了口气，他放下茶碗，瞅着周媛道：“你可知道那秦贼苻生为何指名要朝廷将你交出去？”
他没有和周媛单独谈过苻生进犯建康的事以及苻生那个奇怪的要求，突然发生这样的事，他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仿佛不说事情便真的就不存在了。
周媛抿了抿嘴唇，低声答道：“阿媛想，应当是因为谢阿碣吧。”
她想了想，问道：“阿父，是不是朝廷做了决定了？”
“今日朝中有大臣联名上书，要求朝廷将你交出去，”周闵说的有些艰难。
周媛没有感到意外，从昨日得知苻生提出这样的要求时，她便料到会有这一日，只是来得还是太快了些。
周闵吐了口气，沉声道：“圣上已经将此事压下去了，你放心，阿父会尽力护你周全。”
他没有告诉周媛今日朝中的激烈场面，平日与他交好的大臣王保国甚至对他说，若苻生要的是他的女儿，他会毫不犹豫的交出去，他劝周闵要为整个国家考虑，要顾全大局，不可因小失大。
周媛扯了扯嘴角，道：“阿媛晓得。”
周闵摸了摸周媛的头发，他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起身道：“阿父要回门下省去了，你不要多想，有事便着人到门下省去找阿父。”
周媛乖巧的应是，将周闵送到门外。联想到周闵一贯的表现，她知道在不损害他和家族利益的情况下，他会尽力为自己争取。不过她实在不指望在这件事上他真的能帮到自己，那些听到秦军之名便会吓得魂飞魄散的官员一定会想方设法逼朝廷将自己交出去。
既然不能指望别人，那她只能靠自己了。
兰儿拎着食盒进来，小声唤道：“女郎，用饭了。”
她将饭菜一一拿出摆在食案上，好几次都没有端稳，差点掉在地上。
周媛观察了她好一会儿，注意到她的表情有些不太对劲。她问道：“你在害怕？”
用得是肯定的口吻。
“没，没有。”兰儿掩饰的对周媛笑了一下，便慌张的移开目光，手忙脚乱的继续摆放饭菜。
周媛按住她的手，温声安慰道：“别怕，不会有事的。”
兰儿在她身边侍奉多年，她非常了解兰儿。她哪里都好，只是有一点胆小。眼下苻生即将攻破建康城的消息传的满城风雨，她会感到害怕也是在所难免的。
阿奴凑过来帮兰儿，她笑嘻嘻的说道：“放心吧兰儿姐姐，便是那苻生真的攻入京城，我也会保护女郎和兰儿姐姐的。”
“兰儿听闻秦贼个个骁勇善战，雄悍好杀。”兰儿声音发颤，“他们根本不把咱们晋人当人看，每当攻破一城，便将朝中老幼悉数杀死，壮年男子征作苦役，女子便充作他们的口粮和……”
说到这儿，兰儿猛地打了个寒噤，没有再说下去。那种话，她一个还未成亲的少女自然说不出口。周媛亦曾听那些从北地逃难来的人说过，秦军就像恶魔一样可怕。，年轻些的女子被抓住后，便被他们当做随营军妓，在军粮用尽的时候，甚至还会被充当粮食。
若自己落到苻生手中，大概也会是这个命运吧？想到这个，周媛看着一桌精美的饭菜，顿时没了胃口。
见周媛如此，兰儿自知失言，不敢再开口。把碗筷摆放好之后，她就退出去了。
阿奴担忧的瞅着周媛，劝道：“女郎用饭罢，吃饱了才有力气想办法呢。”
周媛拿起筷子夹菜，伸到半路又放了下去。她道：“早知如此，当日就该让苻生知道我是谁了。”
当时苻生一直处于半昏半醒的状态，都没看到过自己。她为了不让郗超帮着救助苻生的事情泄露而连累自己的侍卫，也就没让阿奴告诉苻生自己的身份。如今可好，自己这个救了他的人反而成了他要报复的对象。
阿奴眼睛一亮，笑道：“那他认得阿奴，不如阿奴去见他一面，让他知道当日是谁救了他，叫他退兵。他就算不报答女郎的救命之恩，也不能恩将仇报吧？”
她越说越开心，拿起她的剑就要出去。
周媛哭笑不得地叫住她，她问阿奴：“万一他就是个恩将仇报的人呢？你这一去岂不成了羊入虎口了。”
阿奴争论道：“总该试试吧？难道咱们就这样干等着朝廷将女郎交出去，什么都不能做吗？”
“如果让外面那些人知道咱们救过苻生，你以为，他们会怎样？”周媛问阿奴，“他们不恨死咱们才怪，到时候，不仅是咱们，整个周家都会成为众矢之的。”
她不想成为苻生报复谢玄的工具，但也不能冒着毁了周家名声的危险去告诉苻生自己救过他。
说到底，现在她所有的倚仗，便是这个家族。她若想活得好好的，首先就要确保家族也是好好的。保卫家族是这个时代所有贵家子弟必须遵守的规则，家族，是他们的荣耀，亦是他们的枷锁。
阿奴无言以对。
周媛兀自出神，指尖无意识的敲打着食案，半晌，她突然站起身，道：“我还是到宫里去一趟。”
虽然之前周闵说司马丕驳回了大臣将自己交出去的请求，但再过几日，在苻生日日滋扰，百官不断施压的情况下，他是否还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周媛心里没底。
阿奴陪她去往宫城，因为之前司马丕让周媛接近郗超，为了她通传消息方便，所以给了她一个入宫的令牌，凭着这个她可以在任何时候出入宫城。
入了宫，便有人带她去见到司马丕的亲信内侍李鸣。李鸣看见周媛，忙含笑迎出来。
两人寒暄了几句，李鸣殷勤的对周媛说：“圣上眼下正忙着，女郎在这里稍等片刻，奴去为女郎通传。”
他临走前再三嘱咐道：“女郎一定要在这里等着，莫要去别处，到时若是圣上要见女郎却找不到人就不好了。”
周媛点点头，总觉得张鸣的神色有些奇怪，还没等她问张鸣是怎么回事，他便走开了。周媛一个人独自待了近半个时辰，却还不见张鸣回来，她等得不耐烦，便自个往西堂走去。
她原先也来过好几次，西堂的侍卫们都知道只要她来，司马丕一定会召见。是以见到她过来，也不加阻拦，随她走动。
周媛走到司马丕处理公务的房间外，看到张鸣正守在门前。她道：“圣上还在忙吗？”
张鸣正全神贯注的注意着房内的动静，猛然听到有人说话，他吓了一跳。回头看是周媛，他忙道：“圣上这里还有事，暂时不能见女郎，女郎您看是再等一等，还是改日再来求见？”
“我今日一定要见圣上，”周媛看张鸣表情有些不安，奇怪的瞅了他两眼，道：“既然圣上还没忙完，那我便在这里等吧。”
“女郎，这天儿越发寒了，您身子娇贵，如何能在这里等啊。”张鸣不安的笑道，他做出请的姿势：“奴送您回房里等。”
周媛打量着张鸣，道：“你今日怎么这般奇怪？”
张鸣搓了搓手，笑道：“女郎说笑了。”
周媛不信任的看着张鸣。
张鸣神色却越发坦然起来。
周媛心道，许是自己连日来思虑过多，有些疑神疑鬼了。正当她抬脚欲走的时候，房内突然传出一阵激烈的争执声。
在这皇宫中还有人敢跟皇帝争吵？周媛停住脚步。张鸣慌忙挡着房门请她跟自己走。这次周媛却不听他的了，她慢慢的靠近窗子，笑道：“无妨，我就在这里等了。”
张鸣还欲劝她离开，周媛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出声。房内的争吵声愈加激烈，周媛清楚的听到一个女声用责备的语气说道：“你为了保住她，连江山社稷都不管了吗？也不管你兄弟和我这个母亲了吗？”
这声音周媛熟悉，正是她的姑母，当朝皇太妃周氏。听姑母话里的意思，应该是司马丕迷恋某位妃子，荒废了朝政吧？周媛笑笑的看张鸣，怪不得害怕让自己听见，都做皇帝了，还让姑母训斥，确实不适合被人听到。
司马丕的声音响起：“朕自有分寸，母妃无需忧心。”
坚定，平稳，却隐着一丝恼火。
只听姑母怒道：“你有分寸？那秦贼苻生都要打到建康城下了，你却还是不肯将她交出去，这也叫有分寸么？”
周媛一下子愣住了，姑母话中提及的那个她，好像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