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错觉
就在这时，苻生突然短促地咳了一声。侍卫们闻声，立即收回环首刀，纷纷回到自己原先的位置。
那刀疤侍卫不满地唤道：“殿下！”
苻生一个眼风扫过去，那侍卫便垂下头，将环首刀插入刀鞘，不再言语。
周媛看着那侍卫，慢腾腾地说道：“几位似乎忘了一件事。”
她知道苻生还没打算让自己死，否则昨日他就不会放过自己了，这也是方才周媛面对四人的拔刀相向却没有太过感到惊慌害怕的原因。眼下苻生果然阻止了他们，更证明周媛这一次搏对了。但几位侍卫虽然收回了指向她的刀，却也没帮她生火，周媛自然不能就此沉默。
听见周媛的话，刀疤侍卫转头看了看苻生，见他没有出声阻止，只得搬来木柴，在离苻生不远的地方给周媛生了一堆火。
一阵冷风刮过，将那本就破败枯朽的直棱窗吹得哗啦响。
周媛背抵着墙角，抱膝蜷坐，以抵挡那从门窗处渗入的寒意。
这时候苻敏与十来名侍卫一道抱柴而归，看周媛如此，他含笑问道：“周家女郎可是觉得冷？”
这边他话音刚落，周媛便看见有两名侍卫将马车拉了进来。
除了昨日宿在逆旅，其他夜宿荒野的日子周媛都是睡在马车中。
见苻敏如此细心，周媛低声道：“多谢。”
苻敏摆手道：“女郎谢错人了，若无殿下首肯，敏怎敢擅自做主。”
苻生斥道：“做你的事，少在这里胡说。”
“属下知罪。”苻敏全没把他的斥责当真，他对周媛笑了笑，转而指挥侍卫用木柴做起了简易的架子。白日在路上，侍卫捕获的一只黄羊，几只野兔和山鸡，苻敏让侍卫取出方才已经收拾干净的黄羊肉、兔肉与山鸡，架在木架上烤炙。
训斥罢苻敏，苻生又冷冰冰地对周媛说道：“正如你方才说的，你还不能死，否则便会坏了本王的事，，若非如此，本王才不会管你死活。”
周媛原本就不相信苻生会对自己有好心，听他这么说，更是冷笑了起来，她道：“我知道自己眼下的身份，不劳淮南王提醒。”
这个人是一丁点都不愿让她忘记她的处境，其实她哪里能忘，这冰冷的野外荒寺；那些满怀敌意的侍卫；旁边一脸嫌恶的苻生；还有身上的病痛，无一不提醒着她，她此时的处境是什么。
苻生睨了周媛一眼，傲慢地微昂下巴，道：“如此最好！”
木柴燃烧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燃烧的火舌舔舐着架上的野味，不多时便散发出阵阵香气。
待撒上盐，那香气便更浓了，苻敏割下一只羊腿，亲手奉给苻生。
而后又扯下一只兔子腿，递给周媛。他看了眼苻生，对周媛说道：“周家女郎今日都没怎么用饭，这样下去如何能撑得下去。”
苻生不耐地皱了皱眉，道：“恁多废话！本王又没说不让你给她。”
苻敏好脾气的笑道：“是属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多谢。”周媛道了声谢，将兔肉接了过来。苻敏说得有道理，若这么下去，她能不能撑到谢玄来都是问题了。即使没有胃口，也应该逼自己吃点东西。
她咬了口兔肉，然而才刚一咽下便哇地一声吐出来了。
苻生一把将水囊扔了过来，寒着脸道：“你影响了本王的胃口。”
苻敏没有做声，只是看了眼苻生。
周媛漱过口，对苻生道：“谢了。”
虽然苻生的话说得很讨人厌，但这水囊恰是周媛现在所需要的。
苻敏从周媛手中拿过兔肉，叹道：“是敏疏忽了，女郎一整日都没有进食，加上又值身体不适，胃肠很虚弱，受不住油腻的食物。”
“不关你事，是我高估了自己。”周媛扯了扯嘴角。
苻敏想了一下，道：“女郎稍等。”
他转身从车上拿出一些干粮，接着说道：“原是预备过几日打不到猎时再动它，是以竟应当给女郎。”
苻敏拿出来的，是些胡饼，这胡饼粗糙干硬，只能泡软了再吃。周媛勉强用了些，虽是味同嚼蜡，但也好过什么都不吃。
夜更深了，大伙儿用完晚饭，都已睡下。
周媛裹着狐裘躺在马车上，这狐裘还是当日她入军营时谢玄为她准备的，苻生掳掠她的时候一起带了过来。
以谢玄的聪明，自然能猜到苻生是要带自己去长安。只是都这么久了，谢玄还没有找到自己，也不知他是不是走岔了路。周媛摸着狐裘，在心中一遍遍坚定信心。她对自己说，谢玄那么在乎你，他一定会找到你，救你回去的。
在这种近似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中，周媛渐渐睡着。迷迷糊糊的，她感到越来越冷。她蜷着身子裹紧狐裘，却还是很冷。半梦半醒中，隐约中又感到一阵温暖，似乎落入了某个人的怀抱。她想睁眼看是谁，然而却沉沉的睡去了。
不知睡了多久，一丝冷风不知从何处窜入车中，周媛一下子惊醒，她想起昨夜那阵突如其来的温暖，忽得坐起身来，往自己身后看去。
好在身后什么都没有，周媛惊魂初定地拍了拍胸口，却又发现车帘似乎有一点晃动。她想都不想，三两下套起靴子便下了马车。
车外的温度要冷许多，周媛抱着肩膀四下张望，除了侍卫们的火堆前坐着一个守夜看火的侍卫之外，其他人都还在睡梦中。
苻生也还在睡着，火光跳跃，映在他的脸庞上，安静而平和，恍惚间周媛想到当日送他去东山休养的那日。
那守夜的侍卫听见动静，转头看向周媛。
待周媛看清他的脸，发现原来是那个左脸上有刀疤的侍卫，他语气不善地低声道：“时间还早，你莫要扰着他人。”
“你一直在这里守夜？”周媛不顾他的语气有多恶劣，急切的询问道。
“上半夜是苻敏，下半夜才换了我，”刀疤侍卫答完，又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那你有没有看见——”
“什么？”见周媛顿住，刀疤侍卫不耐地问道。
周媛收住话头，道：“算了，没甚么要紧事。”
刀疤侍卫冷哼了一声，不再搭理周媛。
周媛摇摇头，回到车厢，她能怎么问？问他看没看到有人从自车里出来？那侍卫不当她见鬼了才怪。
既然他这个守夜人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那么可能是自己的错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