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进城
霜露浓重，一轮红日在淡淡雾气的笼罩下高挂在空中。
迎面一阵清冷的晨风吹过来，周媛禁不住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钻入马车。
车外的苻敏笑道：“周家女郎暂且忍一忍，正午之前，咱们便能到得长安了。”
周媛没有接话，她靠着车壁，握紧披在身上的狐裘。这阵子她慢慢适应了北方的寒意，身体也渐渐好转，这一点冷倒还顶得住。只是眼看就要到长安，谢玄却始终没有露面，她心里实在是失望。
“放心，一入城，本王便会将你在长安的消息昭告天下。那个谢玄知道你在这里，早晚会来找你。”苻生冰冷的声音传入耳中。
他倒是能看穿自己在想些什么，周媛愤恨地瞪了苻生一眼，咬牙切齿地回道：“多谢好意。”
如今自己来到秦国，谢玄鞭长莫及，苻生却偏偏选在这个时候放出消息，不用说也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周媛一面期待谢玄来救自己，一面又不想他孤身犯险，心中很是矛盾。
苻生不以为杵，他放下手中的兵书，心情大好地往后一倚，睨着周媛道：“怎么？担心你的情郎？”
现在已经到了自己的地头上，只要谢玄敢来救周媛，他便能将他拿下。
周媛紧了紧狐裘，道：“淮南王，你打错算盘了，他根本就不会来。”
听见苻生又一次称呼谢玄为自己的情郎，她也不反驳。这阵子她已经无数次对苻生说谢玄和自己没关系，但苻生根本不相信，次数多了，她干脆不再做回应了。
苻生眉头扬起，信心十足地说道：“走着瞧。”
这阵子他对周媛的态度渐渐平和了一些，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敌视厌恶她。但周媛依然不愿和他待着一起，不仅因为他有时候翻脸便翻书还快，让人无法适应。还因为周媛很清楚，自己只是苻生用来对付谢玄工具。她既不喜欢成为别人的工具，也不希望有人伤害谢玄，自然不会对苻生有多少好感。
车轮转动，马车前行，很快一行人来到城门外。
周媛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很激烈的在争吵，他们语速太快，周媛对长安话所知甚少，但她听出大意似乎是这两人都要进城，一个人碰撞了另一个人，两人谁都不认错，因而争吵了起来。她刚闹明白大概是怎么回事，就听见外面有人在喊：“打起来了，打起来！”
那喊的人也完全是一种看热闹的口气，周媛以前常听说北人凶悍善斗，如此可见一斑。
那两人在城门前打了起来，后面的车马行人都被阻住了入城的路，苻生眉头皱起，道：“苻敏，叫他们让开。”
苻敏应了一声，便催马上前。不多时，便听见城门校尉呼喝着将那二人分开，然后有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车门前唤道：“卑下西安门校尉强东见过淮南王殿下。”
苻生面上露出笑容，他跳下马车，拍着那名校尉的肩膀，朗声大笑道：“难怪有人在城门前动武，原来今日是你当值。”
“让殿下看到这样的事情，卑下实在惭愧。”那校尉口中如此说着，面上却没有一丝惭愧的样子。
听话音，这校尉和苻生很相熟，苻生这样军令严明的人，却和这个如此不在意自己差事的校尉相熟，真是奇怪。不过周媛觉得，这校尉应该有他的长处，她总觉得，那种一无是处，吊儿郎当的人，苻生绝不会看上眼。
苻生没有回车里，而是上了马。他骑在马上，对那校尉说：“本王赶着回府，咱们改日再叙。”
校尉应了，忙令下属放行。
又往前行了一段路，周围渐渐热闹起来。周媛听到车外不断传来小贩的叫卖声，时而混杂着男男女女的狂放笑声，嬉戏声不绝于耳，和建康民风迥然不同。
“阿兄。”一个大大咧咧的男声在车外响起。
周媛知道苻生行三，这人想来是他的兄弟。她掀开车窗的帷幔，看到在苻生旁边聚着三四个贵族少年。其中一个看起来一副纨绔子弟模样的少年正一脸笑意的同苻生说话。
而苻生的表情却不怎么好看。
那少年穿着一件白色镶红边的丝袍，他一面跟苻生说话，一面往车里望，当眼神瞟到车窗后面的周媛时，那少年眉头一挑，笑道：“阿兄何时换了口味？”
苻生沉下脸，喝道：“苻方！”
那名唤苻方的少年从马上探身拍了拍苻生的肩膀，怪腔强调地说：“阿兄别怕丑，兄弟我都理解。”
之后他跳下马，大步走到车前，笑嘻嘻的掀开车帘，对周媛说道：“喂，你这少年，细皮嫩肉，倒是怪可人疼的。下来，让本王好好瞅瞅。”
周媛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对苻方行了个颔首礼。她心道，这人年纪轻轻，眼神儿怎么如此之差。她只是穿了一身男装，脸还是女子的脸，这样他都能看错！
就在此时，周媛突然看到在少年身后不远处的人流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的心猛地一跳，再也顾不上眼前的苻方，下意识地跳下车想去追赶。
苻方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他喝叱道：“大胆贱奴，敢对本王如此无礼！”
说完抬起巴掌便扇向周媛。
苻生脸色一变，一把抓住他的手。
周媛没想到这苻方如此蛮不讲理，她焦急的踮脚张望，哪里还有那熟悉的身影。
“阿兄不是没听到，这贱奴无视本王问话，”苻方边说便挣扎，见挣不脱，他愤愤地质问道：“为了这个贱奴，阿兄竟连皇家的脸面都不顾了吗？”
苻生冷笑道：“本王却不知你何时开始顾及皇家的脸面了。”
“你！”苻方怒视苻生。
“苻方。”一个方才周媛没有注意到的皂衣少年低沉地唤道，“别胡闹。”
苻方撇了撇嘴，气哼哼地说道：“看在坚头的份上，今日就不跟这贱奴计较了。”
那皂衣少年和苻生寒暄了两句，便与苻方几人离开。
周媛心里乱糟糟的，方才被苻方一搅，她也没有看清楚，不知是不是认错了人。